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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春風(fēng)客

第二十八章 含情出戶腳無力

洛陽春風(fēng)客 周小小少 3068 2019-09-08 10:30:56

  男人總覺得自己很聰明,女人總以為男人很笨。

  有時候這都是要命的偏見。

  真正智慧的男人從不在女人面前賣弄,只在需要開口時開口,需要做事時做事,而真正機敏的女人也從不小瞧任何男人,甚至偶爾還會裝傻來成全男人的自以為是。

  鄭儼還是緊緊抓住了手中的紫砂茶壺,若是茶壺落地,他的項上人頭恐怕也得跟著滾到地上。他的臨場應(yīng)變不算太差,但這種情勢下他也只能緘口。

  沉默總是擊敗言語的利器,倘若你想打斷一個在你面前滔滔不絕的人,最好的辦法莫過于不說話。當他發(fā)現(xiàn)他的長篇大論沒有引起你任何注意的時候,他內(nèi)心的挫敗和頹喪已足夠讓他閉上嘴。

  可這一招僅僅只能對付普通人,問他話的是當朝皇太后,所以他也不得不轉(zhuǎn)動腦筋想著辦法,否則紫砂茶壺倒是沒碎,他的人頭還是保不住。

  “你不用驚慌,”帷幕后的人又說話了,在一炷香之前,她的聲音還是甜絲絲的,甜到鄭儼有些發(fā)膩,此刻的話語卻滿載著國母的威壓,鄭儼的身子又顫了一陣,“你是真鄭儼也好,假鄭儼也罷,我都不在乎?!?p>  不在乎?

  那她在乎的是什么?

  鄭儼的膽子大了些,試探著問道:“陛下的意思是?”不久前,胡太后剛剛下令,將所有人對她的稱呼從“殿下”改為“陛下”,一個國家有兩個陛下,也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

  “看吧,還叫我陛下,我明明讓你呼我小名,你還不快說真話。”

  “我不是鄭儼。”到了這個地步,假鄭儼承認得倒是真爽快。

  若是女人已知道你在騙她,你最好趕緊坦白。假鄭儼明白這個道理。

  “來宮里做什么?”帷幕后的人似乎并沒有過激的反應(yīng),問話的語氣還是很柔和。

  “愛慕陛下,所以進了宮?!奔汆崈耙压蛳?,將腦袋埋在虎皮制成的地毯上。

  “胡說?!贬∧缓蟮娜撕鋈惠p笑道。

  “陛下面前,不敢胡說?!?p>  “只有這一個目的?”

  假鄭儼盯著戳到自己睫毛上的老虎毛發(fā),幽著聲音說道:“也希望能得到陛下的賞賜,封個一官半職,光耀門楣?!?p>  他聽到笑聲,那種帶著得意和掌控一切的自信的笑聲,地毯上的老虎毛因他的汗珠變得濕黏,他只想讓自己的腦袋早點兒離開地面。頭顱總是裝在脖子上,正放在離地七八尺的地方比較叫人安心。

  “鄭儼呢?”

  “死了?!?p>  “死了?”

  “是的,他死了,他不死我又如何能進來?”說“進來”二字時,假鄭儼特意換了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像在提醒胡太后自己巧妙運用的雙關(guān)手法。

  “可你若是不進來,我也不能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焙蟮拇鸢父?,假鄭儼這時才明白自己的破綻所在,無論易容如何精妙,嗓音學(xué)得如何像,身體的各部位卻不能全盤模仿照抄。

  可他也沒有失掉理智,而是繼續(xù)著這個微妙的話題:“那陛下以為,是我的秘密值得保守,還是鄭儼的秘密更討您喜歡呢?”

  帷幕后的人噗嗤一笑,假鄭儼長舒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我不在乎鄭儼是死還是活,我只要一個長得俊俏、體格健壯的男人陪我。換句話說,你是不是鄭儼都不重要,只要你聽我的話,讓我開心,你想得到的自然會得到?!?p>  雖然這副皮相已經(jīng)陪胡太后度過了數(shù)不清的夜闌人靜,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nèi)允堑谝换嘏鲆?。假鄭儼在那一晚變成了真鄭儼,不過是真鄭儼還是假鄭儼早已對他不甚重要,他本來就是一個戴慣了面具的人,真實的他早在暗戀的姑娘出嫁那一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依靠別人的面容和聲音掙扎著向上爬的軀殼。

  真正愛你的人不會急著先將身體交付給你或是讓你先把身體交給他,只因真正的愛永遠始自精神和思想,絕非肉體。

  世界上倒是也有不少從肉體發(fā)端的情感,人們一般稱之為“欲”。

  初新又沒睡好覺,他起床時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四肢還很酸軟,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就好像噩夢一般:哀鳴的奔馬,漆黑的暗箭,屋中的慘呼,還有那個躲在樹后的膽小鬼。

  也許該去哪里放松放松,遠離這座危險的城市,初新看著安靜地擺放在桌上的“七月”,這么想著。

  三叔的財物還有小半箱擺在他房中,看見這小半箱阿堵物他就來氣,可氣又氣不到任何人頭上,三叔并沒有逼他花錢,是他自己半是沖動半是見錢眼開地接了這單活。

  初新舉起“七月”,順便伸了個懶腰,突然想去城郊轉(zhuǎn)轉(zhuǎn),可一下樓就察覺到了異樣。鄰近三桌,有兩桌人的眼睛一直安在自己身上,剩下一桌也有兩個人有意無意往自己身上瞟。

  走了幾步換了位置之后,盯著自己看的人更多了,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吩咐伙計上酒,最近的他在一家酒館有如此待遇倒是相當難得,既然別人要看,他就讓別人看個夠。

  在這一點上他向來不會臉紅害臊。

  “初新公子今天要什么酒?”

  “老規(guī)矩,在春天我只喝宜春酒。”嘴上雖這么說,可他也從沒有少占其他酒的便宜。

  宜春酒以縣得名,是晉代宜春縣呈獻給皇室的貢品,酒味醇美,酒價卻昂貴。

  “那拿什么下酒?”

  “女酒?!闭f完初新又嘿嘿一笑,弄得伙計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只知道有些酒鬼刻意找醉時會拿酒來下酒。

  不吃飯菜,光喝酒,酒中摻酒,這是醉得最快的方法。

  兩壇酒放在初新面前,他拍開封泥,聞聞左邊這壇,又聞聞右邊這壇,居然開始用酒碗一碗碗交替著盛壇中酒,盛起一碗就灌進嘴里。周圍的酒客都驚訝地停住了動作,幫初新數(shù)起了碗數(shù)。

  宜春酒酒勁大,南方特產(chǎn)女酒更是每一壇都窖藏十年以上,味寡淡而后勁兇猛,沒到二十碗,初新就一頭栽倒在案幾上。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一旁的看客感到有些滑稽,但是大家卻都沒有被逗笑。

  有個知名殺手曾講過,要殺人的人最好不要笑。

  一家酒館仿佛一瞬間小了一圈,所有人好像都往同一個地方湊近了一點兒。

  沒有人先動手。

  沒有人敢。

  有個川蜀來的小個子環(huán)視四周,朗聲問道:“我們來這兒是為咯啥子?”

  “誅殺殘狼的頭子,除暴安良?!辈恢钦l應(yīng)和了一句。

  “辣你為啥子不動搜嘛?”小個子留著兩撇翹胡子,他一激動就會圓瞪眼睛,把胡子吹得發(fā)抖。他雖然不清楚聲音的來源,但是他明白,圍聚在一家酒館的這些人和他有著共同的目的。

  “他可是殘狼的頭子……”那聲音有些為難了,顯然認為第一個動手的人會倒霉。

  “瓜慫。”小個子啐了一口,罵道。

  “辣你為啥子不動搜嘛?”那聲音學(xué)起了小個子的口音,把小個子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小個子辯解道自己學(xué)的是后發(fā)制人的武功,不宜先動手,在座的許多人也附和起來,后發(fā)先制的上乘武學(xué)一下子多了許多自發(fā)的傳承者。

  小個子的鼻子忽然挨了一拳。

  “辣個敢打老子?”看眾人紛紛哄笑,小個子拔出了劍,他的劍也有些細小,長不過三尺。等到他鼻子不酸,眼淚不流時,他才看清打他的人正是剛才還趴在桌上的初新。

  “聽說你習(xí)的是后發(fā)制人的武功,我倒想討教討教。”初新負手而立,他的掌心處滲著一顆顆水珠,頭上也冒著白色的霧。他正將喝下去的酒用內(nèi)力從身體中逼出。小個子沒有回答初新的問話,而是悄悄躲到了別人身后。

  眾酒客又恢復(fù)了喝酒吃菜的模樣,就好像剛才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只不過偶爾他們還會打量初新,用貪婪的眼光搜索初新的破綻,找尋再次動手的時機。

  初新慢慢走到敏跟前,問道:“今天你的客人怎么都這么奇怪?”

  敏不耐煩地回答道:“我開酒店,來便是客,都是吃菜喝酒,倒是你,拿酒下酒。人家沒說你奇怪,你倒是先責(zé)備起人家來了。”

  初新“哦”了一聲,繼續(xù)問道:“他們說什么殘狼頭子,又是怎么回事?”

  敏白了初新一眼:“什么殘狼啊全狼的,我可不知道?!?p>  初新點了點頭,閃身掠出了一家酒館,他懷里揣了不少錢財,跑幾步就扔一點兒,他不用回頭也猜得到,剛剛還全擠在一家酒館喝酒的人,現(xiàn)在已統(tǒng)統(tǒng)火急火燎地跑到了街上。

  他不敢回頭,懷里的金銀也仿佛越來越沉,干脆全都丟到了大路中央,他希望撿錢的民眾能幫他阻攔一下身后追趕的人,可他每跑過一個路口,就有幾個人會加入追逐的隊伍。

  “果然不能一下子這么有錢,”他暗忖道,“發(fā)財才不過七天就攤上這么倒霉的事情?!?p>  敏在同他說話時,已在他的手掌上比劃了幾個字:洛陽遍傳,汝是殘狼首領(lǐng)。

  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想要殺他,揚名立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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