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來做什么?”
長香看見茫?;êM庖粋€單薄的倩影帶著一眾人走來,有些不解。她連忙從谷上一躍而下,扯開黑紗,露出一雙黯淡的眼睛,輕輕一點地宛如游魚戲水一轉身,喚起一陣清風,拂去枝頭濃密的花瓣,好看見長白拿來什么好玩意。
長白一襲黃衣,姣好的面容在陽光下如同那枝頭粉嫩的花苞搖搖欲墜,海藻般浮動的青絲下瞇起的丹鳳眼亮晶晶的,像天上瑣碎的星星。
長香暗自嘆了一口氣,收起歆羨的目光,迎了上去。
“別總在這里呆著了,下個月可就是我們的生辰了,總得裁幾件好看的羽衣吧?!遍L白皺起眉頭說道,有些生氣得胡亂拍拍長香的袍子。
“除了黑色還是黑色,你是做隱士還是做蝙蝠?”長白瞪了長香一眼,一把拽起她的手就往樹林的茅屋里走去,“你下個月就要做圣女了,到時候我就算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說你,但是現(xiàn)在--”長白哼了一聲,好看的眉頭故意地皺了皺,狡黠一笑嘆道,“你必須聽姐姐我的。”
長香也報以微微一笑,“做了圣女,我怕也逃不出你的掌心?!彼唤浺獾仄沉似抽L白身后一眾宮女捧著的鎏金衣料,有些怔住了。
“反正,反正我以后也不可能穿......“長香話音未落,一股手勁隔著粗糙的棉紗透了過來,但轉瞬而逝,長香一抬頭,長白便回頭給予她一個舒心的笑容,道:
“你喜歡紅色嗎?你常年在谷里讀書,膚如凝脂,若是穿上紅色一定如雕筆生花。”
長香輕輕垂下頭,任由長白把她拉近茅屋。一眾宮女靜靜放下衣料,輕輕帶門而出?!澳悴粣蹮狒[,求父親賜你永居谷底?!遍L白回頭望著長香,輕輕一笑,“一向黑紗蒙面,以巫術為由遠離所有人,以為瞞的很好。”
她握緊雙拳,指尖發(fā)白,顫抖著問:“全天下最美的景色便是你這永遠不敗的花林,是我妹妹長香十年來一株一株種出的花林,她又怎會不愛這世間?”
她搖了搖手,有些自嘲地說:“但我這樣強求你又有何用,你終究不會離開這里?!?p> 長香心里一陣絞痛,伸出手想去拍拍長白的肩膀,卻收回了手,強笑道:“姐姐,你何必為我如此費心。從我們出生那一刻,有些事早已夢中注定,哪怕就這樣為天下奉獻一世,我也甘之如飴。”
多年前,巫族族長喜得三子,為三個孩子占星后,族長陷入無限的悲痛中。
一子男嬰為保國之將,二子女娃為榮華富貴的傾國佳人,三子卻是巫族百年命定圣女,注定要為這天下安寧奉獻一生,前世今生的緣分將永不得善終,以保全心全意投入占星事業(yè)中,看清國家未來的道路。
靈力比肩仙人的圣女,擁有凌駕眾人的力量,但必須學會忍受漫長的孤寂。
比起面對父母復雜的神情,他人避而遠去的冷漠,或許只有黑紗臨面下,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長香習慣了,也不在乎。比起交際,她覺得一個人也挺好,但長白卻不放心,總覺得長香太委屈。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她身前傳來,長香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
“如果我生辰宴上穿給你和哥哥看一下,你可否會歡喜?”
一個軟軟的身體砰然靠近,長香下意識張開手,擁住猛抱而來的長白,有些僵硬地手懸在空中,暗暗的脂粉香從身畔散開?!皻g喜!”長白欣然莞爾,死死抱住長香纖細的腰肢,深深吸了一口氣嘻嘻道,“那我們可說定了!”
“現(xiàn)在,我們就出谷去京城找錦衣閣裁衣服去!”
“咦?!”
長安街一向熱鬧非凡,靠近皇城不說,富家子弟皆住于此,有京城大戶來聽曲看戲,更有小商販來賣幾個好看的花燈,其中錦衣閣乃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裁縫店,無數(shù)公子小姐留戀于此只為一見新衣。
長香被一個大漢撞疼了肩膀,也全然不理,只是急忙牽住長白雪色的纖纖十指,有些緊張地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馬車,五顏六色的招牌看花了眼睛。
就算不用抬頭,長香也可以想象到長白面紗下見她窘迫戲謔而笑的臉。
隨著右手一緊,她抬起頭看去,一塊寫著錦衣閣的楠木招牌下,幾對身著彩衣紗裙的小姐拿著薄扇走出來,翩翩而去。
“到了?!币粋€清甜的聲音小聲說道。長香點點頭,檢查了一下面紗,緊緊地跟在長白身后。“小姐,又來裁衣了嗎?”長白點點頭,把布料呈了上去。
“按她的身量來裁,她比我瘦小些微,尺寸要量好了,若是有剩下的料子,就賞給你們了?!遍L白說道。
長香震驚地一抬頭,對上長白一雙不容拒絕的眸子,小廝愣了一下,立刻諂媚一笑,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捧著衣料退了下去。
“本小姐有的是錢,不要你擔心?!遍L白滿不在乎地說道,把長香推向屏風后,“去。里面有人等你量尺寸?!遍L香來不及言語,唯有輕輕莞爾一笑,便向屏風后走去。
屏風后是好幾扇朱門,厚實的楠木散發(fā)出令人心安的辛香,琉璃燈盞下是一面面精致的山水畫,最高處是一副鹿角凌然,長香有些錯愕,退后了幾步正想離開問問長白。
“這里。”
一個慵懶的聲音宛如煙云繞梁般緩緩從響起,或許是在空曠的走廊里,聽著格外勾人悅耳。
長香不禁一顫,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望向最后一扇門,猶豫了一下便輕輕走了進去。
打開門,一陣迷人的龍涎香就淌了過來,長香不禁皺起眉輕輕咳了一下。連一個小小的裁衣店都有錢使這樣名貴的香料,這長安街果真不同凡響。她瞇起眼,極力向房間里那濃霧中的黑影望去。
誰?
她猛地抬頭,才發(fā)覺曖曖氣息伏在她頭頂,泠然的目光讓空氣忽顯幾分沉默,那個慵懶的嗓音猛然多了幾分嚴厲,在上方緩緩響起,說道:“你是誰?”
一瞬抬眼,寬厚的胸膛映入眼簾,薄薄的紗衣下是伴隨著呼吸一緊一慢的皮膚,長香猛然退開,瞪大雙眼看清眼前這位有些惱怒的公子。
“我...”,長香結結巴巴地紅了臉,尷尬地笑笑。
一張戾氣張揚的俊臉映入長香眸底,精致得仿佛生著就是為了嘲笑長香的容貌,男子修長的身子上只穿了一件底衫,雙眉如劍一般刺入云翳般的發(fā)中,深潭一樣的眼睛里是滿滿的氣意,神情懶散中彌漫著不耐煩。
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冷,看著像極了長香冬天捕獵時,被困在末路嘶吼的冰原狼,壓著耳朵緊緊壓迫神經的暴風般的殺意。
“殿下!”長香嚇了一跳,才從面前這個眉眼如畫的男子移開視線,看向身后穿著粉衣的長裙的少女。
少女滿臉震驚,緊緊盯著長香的面紗,似乎想極力看清她的樣子,端著衣物的玉手不禁輕輕顫抖,清麗的面容寫滿了不可思議。
“啊!”少女尖聲大叫起來,慌亂地抽出腰間佩刀,顫抖著向長香刺去。
長香輕輕向后一閃,正欲開口,凌冽的掌風擦著耳畔而來,一股奇大的力道猛然而至,死死掐住她的脖頸。
不好,她心下一驚,使出全身的勁去踢身后人人,無奈夠不著。
長香漲紅了臉,掙扎著去掰男子從后而來的手。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心口襲來,她被猛地推向前,她怔怔的抬頭,只見少女傻傻地看著插在她心口的佩刀,又無神空洞地望著她身后的人。
恍惚中,身后的人緩緩道:“青兒莫怕,一介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