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興華他們來了！”何致遠(yuǎn)放好行李箱，領(lǐng)著兩人過來跟長輩打招呼。
“伯，你住這兒呀！擠不擠呀！”興華進(jìn)了仔仔屋，進(jìn)屋后上下左右旁若無人地打量一番。
“哼哼！”
老馬晚飯后喝了感冒藥，此時有些神色迷瞪。聽是興華的聲音，老馬費(fèi)勁地起身，起來后只哼哼了兩聲。
“仔仔，叫興華姨！”
“興華姨你好！叔叔你好！”仔仔從床上下來，站起來跟興華打招呼。
“哎呦！桌子不錯！床太小了！這屋子太小了，跟咱家的炕差不多大！”興華踢了踢仔仔的籃球、踩了踩仔仔的滑板。宋志高站在門口，隨著他老婆的眼光也在打量仔仔的臥室。
“出去說吧！擠在這干什么？”老馬指著外面，示意眾人出去。
致遠(yuǎn)本想引著兩人趕緊吃飯，誰想興華出了仔仔屋并沒有立即吃飯的意思，她直接走到客廳里，這里捏一捏那里戳一戳，致遠(yuǎn)只得跟在其后向他們介紹：“這是客廳，客廳外是個大陽臺……”
“哎姐夫，你們房子挺大的呀！多少平米？”興華在客廳里一一巡視，任何拐彎抹角的地方均不放過。
“一百多平，剛夠我們四口人住，爸來了還有點(diǎn)緊張！哦，那邊是餐廳，我?guī)銈冝D(zhuǎn)轉(zhuǎn)！”致遠(yuǎn)神情局促。
“這是餐廳呀！挺大的！哎姐夫，你們的房子多少一平？”
“呃……買的時候不到一萬！”
“你們家椅子不錯呀！冰箱里東西還挺多的！對了姐夫，你們的房子我聽說是貸款買的，現(xiàn)在一個月月供多少？”興華翻著冰箱里的菜和果子。
“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呀？”
“幾千元吧，你英英姐知道，她每個月還款呢?！敝逻h(yuǎn)撓著脖子。
老馬拄著拐杖出了屋，見興華兩口子像賊一樣翻來翻去，心里的火氣早竄了出來。他慢慢往餐廳挪步，想著先抽鍋煙解一解藥勁兒，靈醒靈醒頭腦。
“這間屋子……”興華走到了漾漾的房間，自個打開燈參觀。
“哦！這是我今天給你們收拾的房子，鋪的蓋的全換了，很干凈的，就是屋子有點(diǎn)小！”
“是有點(diǎn)?。∵@么小娃娃怎么住呀！”興華在漾漾屋里喧嘩。
“呃……勉強(qiáng)能住！”致遠(yuǎn)吞吐。
“這是你們的房間吧！”興華推開了致遠(yuǎn)夫婦那間房的房門，找到燈后打開燈直接沖了進(jìn)去。
“對對……這是我們兩口子的房間。”
“這個大呀！敞亮，還有陽臺！這間不錯，還有一半是書房！你這里書不少呀！姐夫是文化人！欸，這是你們家老二嗎？我還沒見過呢！”興華說著坐在床邊，捏著熟睡的小孩臉蛋。剛才突然開燈，漾漾先是嚇了一下，后被使勁掐著臉蛋，小孩一睜眼見是生人，嚇得渾身一震，愣了片刻，大哭起來。
“別逗人家娃了！”宋志高站在馬興華身后提醒。
“摸一摸有啥？我還沒見過她家老二呢！”興華嗔怪志高。
“娃膽小，怕生！別哭漾漾，姨姨來了！瞧瞧姨姨——是不是第一次見呀！”致遠(yuǎn)慌忙安慰漾漾。
“趕緊出來！在人家房里干什么！娃睡著了你逗娃干啥！”老馬在餐廳里大吼。
“你看我伯這脾氣！”興華指著門外，一臉掃興地沖致遠(yuǎn)說。
“是是是！”致遠(yuǎn)抱起漾漾輕輕哄著。
“趕緊出來！”老馬又一聲獅子吼。
“出來了出來了！”興華掰掰咧咧地走了出來。
致遠(yuǎn)舍不得又無奈地放下漾漾，安撫幾句后關(guān)燈關(guān)門讓孩子一個人繼續(xù)安睡，他趕緊出來給兩口子端飯?！芭d華，志高，你們過來吃飯吧！我晚上做的菜！湯一直煲在鍋里——熱著呢！”致遠(yuǎn)來回端菜，叫喊兩人過來吃飯。
馬桂英九點(diǎn)半已經(jīng)回了小區(qū)停好了車，只等著興華來，待仔仔發(fā)消息客人已到，桂英才緩緩下車上樓。一上樓見兩口子在餐廳里吃飯，老頭和致遠(yuǎn)陪在兩邊。
“哎呀呀！好幾年沒見了！興華、志高，歡迎來深圳！”馬桂英換好鞋邊笑邊喊。
“英英姐，你現(xiàn)在才下班？”
“我跟你說我很忙的，基本上天天這個時候下班，時早時晚！”桂英放好東西，也坐在了餐桌前。
見兩口子吃得很歡，桂英笑著說：“恭喜呀興華，生了一對龍鳳胎！了不起呀！志高，你們老宋家得好好感謝我們馬家女子給你們生了個龍鳳胎！你沒好好獎勵獎勵興華？”
“獎啥呀！錢全歸她管！”宋志高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發(fā)笑看桂英。
“你這……姐夫，這個牛肉炒得太老了，不好吃！”興華翻著盤子里的牛肉，說完一下塞進(jìn)嘴里吧嗒吧嗒嚼了起來。
桂英取笑興華：“你咋跟你伯一樣挑剔！”而后追問：“欸對了，你們來這了娃兒怎么辦？”
“他媽照顧呢！”興華指了指宋志高。
“他媽一個人能照顧一對雙胞胎？不還有妙妙嗎？妙妙今年也該小學(xué)四五年級了吧！”桂英盯著興華問，致遠(yuǎn)回房去看漾漾，老馬聽到孩子冷哼了一聲。
“妙妙今年四年級。”志高笑呵呵地插嘴。
“農(nóng)村誰家不放養(yǎng)？一個娃是養(yǎng)，三個娃也是養(yǎng)！有啥區(qū)別？”興華不屑地說。
“欸！你變漂亮了呀！大你看，是不是？”桂英指著興華的臉蛋對老馬說。
老馬瞅了一眼，沒說話，繼續(xù)抽煙。
“嘖！漂亮了！你小時候比我漂亮，現(xiàn)在一打扮更漂亮了！”
“我這是敷面膜敷的，你要面膜嗎？我給你點(diǎn)？”興華邊吃邊問。
“哦不！我不要！我不做面膜！”桂英后悔提了這么一嘴。
“哎，沒事，我給你拿去！”興華放下筷子，兩腿掀了下椅子，大步走到行李箱邊，取了一袋大棗一袋核桃和一張面膜，而后遞到桂英跟前說：“這兩袋特產(chǎn)是給你帶的！英英姐，這個面膜你試試，特別好用！用完絕對美白！”
“我不用，我不用這個！”桂英使勁拒絕，興華硬要給，最后收了下來。兩人回到餐桌后，興華舀第三碗米飯，桌子上的菜也下去了一半。
“哎……我今天跑了一天客戶，累死了！最近公司效益不好，我們這些業(yè)務(wù)員又累又不討好！”桂英嘆氣。
“姐，那你要不要做微商，我?guī)е阕?！三個月保證讓你賺到錢！”
“哦不不不！我就是抱怨一下，你趕緊吃，志高多吃點(diǎn)番茄雞蛋，別客氣哈！”
“你家家具買得不錯！你這套餐桌多少錢呀？”興華右手舉著筷子左手拍著桌子問。
“呃……我忘了！你姐夫買的?！?p> “哦！那沙發(fā)呢？我剛才坐了下，你那沙發(fā)真舒服！我估摸得好幾千元吧！”興華指著客廳里的沙發(fā)。
“沒沒沒，兩千多！我們哪里有錢買太貴的！”
“才兩千呀！那質(zhì)量肯定不行！你倆絕對被騙了！英英姐，你下回買沙發(fā)告訴我，我給你介紹好的，保證十年不壞不爛，關(guān)鍵還特便宜！”興華說得頭頭是道兒。
“好好好！”桂英頻頻點(diǎn)頭，余光偷瞥老頭的時候，只見老頭朝邊上輕輕嘆氣。
“呃……你這次來深圳是要在這兒打工嗎？”桂英試探。
“打工多沒意思呀！我打算自己做點(diǎn)生意啥的！創(chuàng)創(chuàng)業(yè)、搞搞投資、理理財！”興華輕描淡寫地一提。
“那你要長住的話，要不要姐替你尋房子？”桂英輕輕地說著，無意掃了眼興華夫妻兩的眼睛——一個精靈如猴子，一個木訥似羔羊。
“也不一定長?。∥覀儍蛇^兩天先去香港一趟，公司有培訓(xùn)，我們?nèi)ツ抢飬⒓优嘤?xùn)?！?p> “什么培訓(xùn)？”致遠(yuǎn)走了過來笑問興華。
“就是……投資培訓(xùn)、管理培訓(xùn)……組織培訓(xùn)、財務(wù)培訓(xùn)啥的?！迸d華機(jī)謹(jǐn)?shù)貙擂尾赜跓o意間。
“你一個農(nóng)民搞啥培訓(xùn)！”老馬早厭煩了興華嘴里花里胡哨的東西，直戳戳拋了個臉色——全是唾棄。致遠(yuǎn)夫妻兩對了對眼，心照不宣。
“嘖！”興華啪得一聲放下筷子，指著老馬說：“伯你不懂！我們公司大著呢，幾十萬人呢！難道人家全是傻子只你聰明！你一個老農(nóng)民懂啥？你對外面了解多少？我英英姐我姐夫人家混大城市的都懂，你不懂別亂說，這里是深圳，不是馬家屯！”興華說完白了一眼老馬，而后站起來去盛湯。
老馬沉沉地抬起雙肩又緩緩地落下去，他望著遠(yuǎn)處的天花板，念起三弟馬建濟(jì)，老頭悄默默地抿著嘴晃頭。
“哈哈哈……你們馬家人各個脾氣大！我爸脾氣大，你姐脾氣大，興華你脾氣也大！你看動不動撂筷子！哈哈哈……”致遠(yuǎn)軟綿綿地調(diào)節(jié)氛圍。
“你們?nèi)ハ愀鄞嗑醚?？港澳通行證有時間限制的！”桂英撓著腮幫子問興華。
興華大口大口地吃，志高回了桂英的話：“人家公司定的！公司不會搞錯的！”
“哎姐，你們家盤子很好看呀！這一個盤子有十塊錢嗎？”興華邊吃邊抬起眼前的印花盤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呃……多少來著？我忘了！那個……你們明天有安排嗎？有什么大事情需要趕緊辦的嗎？”桂英撓著頭發(fā)。
“哦明天沒有，明天休息。剛來讓我們先休息一天！”興華喝完湯繼續(xù)挑盤子里的牛肉吃。
“我明天上班，這兩天讓你姐夫帶你們在深圳轉(zhuǎn)一轉(zhuǎn)！你伯一直說要看海，明天帶你們一塊去看看海成不？然后……明天晚上咱一塊吃個火鍋啥的，歡迎歡迎你們！”桂英笑嘻嘻地看著狼吞虎咽的夫妻兩。
“吃火鍋可以??！明天別看海了，我累！先休息一天再說！姐，我姐夫不上班？”興華明知故問。
“哦，我不上班?！敝逻h(yuǎn)回答。
“你姐夫比我忙，他得照顧孩子做飯啥的。我們又不是有錢人請得起保姆或是天天能在外面吃——外面飯多貴呀！何況我們老二還小，才上幼兒園小班，這不都得個人嘛！生老大的時候是我在家好幾年沒工作養(yǎng)著娃，到了老二我實(shí)實(shí)受夠了，你姐夫可憐我，才把他的工作辭了！我不像你們，把孩子往家里一扔，有老人看著……”桂英說完，兩口子又對了一眼。
“我伯過來了，讓他看孩子嘛！姐夫這么能干，趕緊賺錢呀！”
“哦是！”致遠(yuǎn)點(diǎn)頭。
“你伯會看孩子？哈哈哈……馬興華你腦子進(jìn)水了還是缺根弦？他且得個人天天圍著他轉(zhuǎn)，還指望他看孩子！你伯怕只會打孩子吧！”桂英扔出一棵檸檬酸了兩個人。
“嘖！趕緊吃吧！吃完飯趕緊睡，大老遠(yuǎn)坐高鐵跑到這兒——拌嘴來了？”老馬催促。
“哎英英姐，你現(xiàn)在一個月多少錢？”興華問桂英。
“咝……業(yè)務(wù)員哪算工資呀？”興華攤手。
“總得有個數(shù)吧！”
“這幾個月沒業(yè)務(wù)，每個月到手三五千……哎，我混得不行，沒你們好！現(xiàn)在還房貸都是靠信用卡！”
“你吹牛吧！你這么貴的房子不值點(diǎn)錢？我來的時候查了，你們家這個小區(qū)現(xiàn)在一平米五萬元呢！你們家是一百多平吧——折下來多少錢呀！我又不找你借錢你哭窮干啥！”
“房子是早年人家致遠(yuǎn)他媽給我們買的，我又不可能把房子賣了！它再值錢有什么意義？我這一家老小的不住了？”桂英窘迫到惱火。
“你把房子賣了租呀，或者買個小的，錢到手了再去投資，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能賺多少呢！我一個朋友一年投資一百萬賺了一百萬！你說多牛！”興華說話時臉上的表情似女妖一般夸張。
“賣個屁！”桂英咧著嘴狠狠地說，說完眾人皆安靜了，她緊忙換了一副溫和的皮面開腔：“你不知道買房是最好的投資嗎？我這兒明年房價漲到了六萬一平，那我的房子就漲了一百二十多萬，我比你朋友賺得還多吧！讓你朋友也趕緊買房吧！現(xiàn)在這世道，人家個個爭著搶著買房子，你讓我賣房！馬興華你存的什么心？”桂英一臉大笑地質(zhì)問。
“嘖！不買就不買，喊叫啥呀！我朋友靠炒股票、買基金賺了幾千萬的多得是！人家也不買房呀！”興華噎著桂英。
“幾千萬跟你有啥關(guān)系！好好養(yǎng)你三個娃吧！”老馬用水煙袋重重地敲了敲桌面，而后站起來氣呼呼地回房了，一路上不停地咬牙搖頭。
“呃……”桂英長嘆一口氣，壓抑著怒火說：“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姐累了！年齡大了身體不好，我明天還得跑業(yè)務(wù)，得忙一天呢，沒時間聊投資的事情！下個月房貸能不能還得上且是個問題呢。你們兩口子趕緊投資，等你馬興華哪天賺了幾百萬幾千萬，幫姐度度眼前這幾年的危機(jī)，借姐三五萬就夠了！”桂英說完，打著哈欠扭著腰佯裝疲頓，而后也溜回了房。
餐桌上只剩何致遠(yuǎn)和馬興華兩口子。兩口子擦了擦嘴，要用衛(wèi)生間洗澡，致遠(yuǎn)帶他們?nèi)チ诵l(wèi)生間。清理完餐桌后何致遠(yuǎn)去廚房洗碗，洗完碗回了房子，只見桂英氣鼓鼓地雙手抱胸臉上齜牙咧嘴，致遠(yuǎn)反覺好笑。
桂英見老公來了，滿肚子上千斤重的抱怨統(tǒng)統(tǒng)朝致遠(yuǎn)傾倒，兩人聊到了十二點(diǎn)才睡下。途中，為了應(yīng)對“強(qiáng)敵”，桂英十一點(diǎn)還給兒子發(fā)了好幾條消息，打了幾管高劑量的預(yù)防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