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龍鳳天劫之前,那時候涂山雋言修行不過百年,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奶包子樣子,隨侍麒麟主座下。
彼時人類不過獸族附庸,但當(dāng)獸族發(fā)現(xiàn)幻化成人形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理智,幾乎所有獸族都選擇化型。
獸族并非愚鈍,為了權(quán)勢地位和美人,他們需要最大限度保持理智,而不是毫無保留的釋放獸性。
麒麟主是涂山雋言見過的最為溫潤自持的人
他與鳳主素有舊,涂山雋言發(fā)誓自己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如此騷包,又如此厚顏無恥的男人。
初見面,鳳主便捏了下涂山雋言頭上的奶包包,“好可愛的小姑娘,愿不愿意同吾回家?”
涂山雋言拍開鳳主的狼爪子,縮回麒麟主身后。
麒麟主笑容溫和,“同孩子鬧什么?”
鳳主收手,擺出棋盤,“那汝陪吾下棋。”
麒麟主面色凝了凝,“好?!?p> 事實證明,鳳主就是個臭棋簍子,下不好不說還見天悔棋,麒麟主卻始終面帶笑意,不見厭煩。
該說一句好男人?
那時的麒麟主一襲白衣,穿行于深深大樹之中,偶爾喚一句雋言,將手中的果子遞給奶狐貍,笑著揉揉奶狐貍的發(fā)頂。
彼時四海尊真龍,飛禽尊鳳凰,走獸尊麒麟,可麒麟主從來都是溫和的,溫和到讓涂山雋言忘了他走獸之主的身份。
麒麟主曾在青丘手植桃樹一株,三頭身的奶狐貍雙手撐頭,蹲在一旁,眼里全是星星,“結(jié)了果子應(yīng)當(dāng)很好吃吧?!?p> 麒麟主在根部澆了些水,神態(tài)溫柔,“嗯。”
微風(fēng)拂過,桃樹枝條簌簌而響,麒麟主恍然道,“雋言,待汝長大,此處作為汝修行之處可好?”
“好呀?!毙『偺ь^,黑漆漆的眼眸中綴滿星辰,她看見白衣男子仰頭看樹,沉甸甸的墨發(fā)散在肩頭,像一副潑墨水彩。
這幅畫在小狐貍心里臨摹萬年,從未褪色。
麒麟主卻在青丘住下了,不知為何,打那以后再也沒見過鳳主,直到有一次鳳主似是飲了酒,橫沖直撞來了青丘。
“雋言,吾前兩日丟了個綠珠子,汝回洞中幫吾尋一下可好?”麒麟主的笑容依舊溫柔,涂山雋言點點頭,回了洞。
時間退回到兩個月前。
月夜寂寂,麒麟主的聲音帶了些落寞,“你同他在一起了?”
站在他面前的鳳主依舊是一副騷包模樣,金衣華服,他輕佻的吹了個口哨,“度玠,不恭喜吾?”
“恭喜?!眱蓚€字,重若千鈞,麒麟主緩緩道,“恭賀鳳主得償所愿?!?p> 他這樣說著,心里卻有絲絲縷縷的痛,麒麟主輕聲道,“事發(fā)倉促,沒準(zhǔn)備什么賀禮,這塊烏金木便贈予汝,愿你們夫夫和美?!?p> 那是他九死一生得來的木頭,卻不過是個木頭罷了。
那時鳳主的發(fā)簪斷了,他想著尋塊烏金木給鳳主做一枚發(fā)簪,烏金木乃上古玄桃木,鳳主向來喜歡。
可鳳主再也不需要他做的發(fā)簪了。
“下局棋可好?”麒麟主拈白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鳳主頹然坐下,嘆息道,“度玠,他不要我了?!?p> 麒麟主拿棋子的手頓了頓,好半天才道,“想來是有什么難處。”
鳳主將頭埋進棋局,悶聲道,“他要一統(tǒng)九州,吾不愿意?,F(xiàn)下境況吾很滿意,已經(jīng)不想再變動了?!?p> 這些年鳳主算是年年征戰(zhàn),看他騷包,實則是血雨腥風(fēng)里走出來的。
已經(jīng)不想再變動了,這樣就很好了啊。
“珸鉞向來如此?!摈梓胫鲊@了口氣,“龍族好戰(zhàn)?!?p> 鳳主趴在桌子上,很是煩躁。
“過兩日吾找珸鉞談一下?!摈梓胫鬟f上果子,“汝也莫要煩躁,總會有法子的?!?p> 鳳主點點頭,一口咬下小半個果子。
后來麒麟主找了趟珸鉞,珸鉞的龍身龐大,居高臨下看著麒麟主。
珸鉞便是龍主。
后來只聽說一龍一麒麟大吵一架,麒麟主無功而返。
那時的龍主居高臨下,看著麒麟主,“度玠,不必攔我?!饼堁郯氡?,是血一樣的紅色,“你攔不住我?!?p> 麒麟主看著高高在上的龍主,“何必呢,珸鉞?!?p> 他輕輕嘆了口氣,“阿漾戀慕的是你,你也已是這天地最強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麒麟主眉頭微皺,略有不解,可龍主沒有回答他,龍尾漫不經(jīng)心掃過麒麟主眼前,帶起一陣風(fēng)。
風(fēng)吹起麒麟主的衣擺,麒麟主化成巨大的麒麟真身,柔軟的白毛散在風(fēng)中。
“珸鉞,收手吧?!?p> 他們大戰(zhàn)一場,天昏地裂,兩人纏斗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fù)。
麒麟擅防御,即使是龍主也破不開他的防御。
麒麟主說不過龍主,龍主也打不過麒麟主,兩人不歡而散。
外間愈鬧愈烈,聽聞流民遍地戰(zhàn)火四起,麒麟主設(shè)了護山大陣,擺明了不摻和其中的事,只是陪著小狐貍種樹,種了漫山遍野的桃樹。
麒麟主不喜歡桃花,麒麟主喜歡波若雪,波若雪開花時漫山遍野,滿目雪白。可惜在漫長歲月波若雪早已絕跡。
鳳主喜歡桃花,灼灼桃花與妖媚美人相得益彰,自有美感,如此麒麟主也漸漸喜歡上枝頭盛開的桃。
麒麟主曾贈予鳳主一枚烏金木發(fā)簪,烏金木便是上古玄桃幼時嫩芽,色呈玄色,帶金紋,鳳主很是喜歡。
涂山雋言清楚的記得,那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后,鳳主滿身傷痕的跑到青丘護山大陣之外――麒麟擅長防御,即使鳳主也難以突破其防御,唯有胸腹之處,軟毛覆蓋無防御,是麒麟通身唯一的弱點。
麒麟主飛身護住鳳主,奄奄一息的鳳凰,金色翎羽仿佛都衰弱暗淡兩分,巨大的麒麟將鳳凰護在身下。
白色麒麟抬頭看向天空盤旋的黑龍,琥珀色獸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它將腹部弱點示于鳳主,他說,“珸鉞,收手吧?!?p> 這是他第二次對珸鉞說這句話,可珸鉞還是沒有收手。
龍主不答,麒麟主道,“那便放過舒漾,他本無罪?!?p> 可是鳳凰金色的翅插入麒麟柔軟的皮毛,血濺出來的時候涂山雋言下意識閉眼,鳳主干脆利落的收回翅,恍然間聽到麒麟嘶鳴。
細(xì)雨落在身上,天地同悲,巨大的白色麒麟倒地,塵土飛揚。
鳳主振翅飛到龍主身旁,金色的鳳黑色的龍,龍鳳和鳴。
麒麟主琥珀色的獸眸中滿是悲傷,鮮血自腹部流出,染紅了白色的皮毛,涂山雋言嗚咽一聲,用力跑向麒麟主,爪子按住猙獰的傷口。
可怎么能按住呢?鳳主的翅膀有開山裂石之力,又是傷在麒麟最柔軟最沒有防御之處,怎么能按住呢……琥珀色獸眸看向鳳主,“舒漾,留四方幼獸性命?!?p> 一聲唳叫劃破天際,麒麟主緩緩閉上雙眸,尚年幼的小狐貍嚎啕大哭,四方走獸長跪不起。
涂山雋言將麒麟主葬于青丘,避世不出。
攏蘇
麒麟主的故事真的很短,但卻是我最喜歡的。 對涂山雋言來說,這是一段往事,無關(guān)風(fēng)月,卻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