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楊行便進山采藥了，走的還是之前孫池交給他的那條路線。上次采摘過后，經(jīng)過三年的休養(yǎng)生息，這條線上又生長出不少靈草，讓他收獲頗豐。
一路上，楊行一直想著昨日孫池的異狀，總覺得他有什么話要對自己講。很快，便到了當初學(xué)劍的秘洞所在的荒山。
入眼一片土黃色，當年郁郁蔥蔥的小山，如今變作了滿目荒涼的土山包，樹木、靈草、鳥獸、山泉全都不見，一陣風(fēng)刮過，只有砂石漫天飛揚。
楊行心中咯噔一跳，趕緊下山找到秘洞洞口，洞口也是積滿碎石。他手持冰霜鐮，全神戒備，慢慢掘土排石，挖出一條道來。進入秘洞，燃起火符，內(nèi)部洞體已經(jīng)大部分垮塌，石壁上的人像也碎成石塊，找不到了。
楊行欲哭無淚，這石壁上的劍法如此厲害，他僅學(xué)會了一招“閹牛式”，就于劍道大有幫助；還想著能多學(xué)幾招，沒想到再也沒機會了。這秘洞垮塌得如此徹底，讓楊行疑心是有人刻意毀去；但他四處查找了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
火符燃盡，周圍重新陷入黑暗。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努力的回憶那些劍招，卻只記得一些模糊的影像，絲毫記不起劍招的細節(jié)，自然也無從萌生劍意了。
黃鶴門中傳授劍法，通常是田平這樣自己舞劍、弟子觀看的手口相傳模式；像石壁上這樣以劍訣經(jīng)書形式記錄下來的，十分難得。這石壁上的劍法圖像纖毫畢現(xiàn)，就像經(jīng)決般內(nèi)含劍意，毀去也像經(jīng)書般容易。道修經(jīng)書毀去后，還有文字內(nèi)容傳世；但劍法招式全是圖像，如何復(fù)原？
楊行恨得大叫，一刀劈向石壁，黑暗中火光四濺。熹微光亮中，他驚覺身后有一道身影襲來，本能的趕緊躲閃，卻發(fā)現(xiàn)周圍并無靈氣波動，那道身影只是火光下自己的影子，虛驚一場。
一念至此，他干脆點燃火符，置于洞中，讓影子浮現(xiàn)在石壁之上。他動則影動，他揮刀則影也揮刀，他以刀作劍使出一招“閹牛式”，影子也橫刀一掠，顯得頗為詭異。
楊行心思一動，剛才影子橫刀斜掠的刀法頗有“閹牛式”的神韻。他試著學(xué)了幾下，那極靜入寂、神與意合的感覺逐漸浮上心頭。自從將劍換做刀后，他一直嘗試溝通刀法與劍法，始終不得要領(lǐng)，沒想到此時誤打誤撞，卻找到了一點聯(lián)系。
在這荒山腳下的秘洞里，在火光跳躍的昏暗中，在浮影游墻的石壁間，楊行將這招刀法練了百遍、千遍，一直到爛熟于心，隨手使出，才作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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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行剛坐下恢復(fù)，就心頭示警，察覺到右肩后有細微的靈氣波動；他趕緊就地翻滾躲避，緊握冰霜鐮準備反擊。誰知那一絲靈氣如影隨形，又飄至左肩側(cè)后。他大驚失色，立即執(zhí)刀后劈。黑暗中出現(xiàn)一柄法劍，迎上冰霜鐮。刀劍交擊，火星迸發(fā)，聲音清脆；而后彈開，火符燃起，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孫師兄！”楊行緊張的心放松下來，居然是孫池。
“不錯不錯，你進步很快嘛，刀法都這么純熟了?！睂O池收劍站定，袖手打量著楊行，問道：“你這一招是什么刀法？”
“影刀式！”楊行脫口而出。由影而來的一式，叫影刀式倒也合適。見孫池不住比劃剛才的招式，對這垮塌的秘洞視而不見，他試探著問道：“師兄可知這秘洞是被何人毀去？”
孫池這才打量周圍的斷壁，說道：“這事你不用管，我大概知道是誰?！闭f罷往洞外走去，示意楊行也跟上來。
“可是...”楊行有點著急。
孫池仿佛明白楊行心中所想，笑著說：“石壁上那些劍招，學(xué)到了就是你的；學(xué)不到，練一萬遍也沒用。再說了，你不是學(xué)了好幾招么？”
“才一招...”楊行有些慚愧。
“招式在精不在多，這是師尊說過的，”孫池走到洞外，敷衍著說道，“我剛才看你將劍意融入刀法，效果不錯，就這么練下去，大有可為?！背隽嗣囟?，孫池忽然問起楊行熊牛谷中遇到的散修來。
楊行之前在坊市講過一遍，那時孫池便聽得頗為動心；此時又特意問起，楊行便將遇到宗由和鐘化的情形又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這么看來，被葉玉嬋招到百草園的就是鐘化，”孫池自言自語道，“那宗由去哪了呢？”
“鐘化被招入黃鶴門了？”楊行很是心喜，想著什么時候去百草園看看去。
孫池卻不答，又反復(fù)問宗由的情況，對挖地道、設(shè)陷阱、觀靈氣特別感興趣。楊行只能不厭其煩的將那段經(jīng)歷又說了一遍，說著說著，他忽然想問孫池：“宗由為何說我煉的是斥候之道？”
孫池又不答了，岔開道：“聽說出谷時，你有意招攬他們?nèi)腴T，可有此事？”
楊行不由警惕起來，不知孫池何意。在楊行看來，趙鎮(zhèn)、錢樓、孫池三位師兄對他很好，但也有區(qū)別。趙師兄常從眼前之事入道，潤物無聲；錢師兄則以自身經(jīng)歷講述，感染力強；只有孫師兄，意思飄忽，話說半句，好像身負很大的秘密似的。
楊行留了個心眼，故意說道：“那是我不懂事，現(xiàn)在想明白了。黃鶴門是名門正派，不能招收來歷不明的散修；何況我們曾與越人交戰(zhàn)、又遭散修背叛，凡事須得小心?！?p> 孫池果然臉色一變，冷哼一聲：“什么名門正派，祖師爺還不是越人出身...”
這下輪到楊行吃驚了：黃鶴門祖師爺是越人？
“祖師爺葉斯人出身南疆，又有一只靈獸仙鶴，可不正是越人功法中常見的伴獸？”孫池說道。
葉斯人？仙鶴？楊行糊涂了：這不是故事里的事么？
孫池見楊行不信，又說道：“《長春經(jīng)》說‘觀其時而用其符，應(yīng)其機而制其事’，與越人《天機經(jīng)》中‘觀天之道，執(zhí)天之行，大道相通’，何其相似？《太白經(jīng)》說‘宇宙雖廣，覽之只在于掌中，萬物雖多，生殺不離于術(shù)內(nèi)’，與越人《天機經(jīng)》中‘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有何不同？”孫池侃侃而談，聽得楊行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孫池從哪了解的這些信息，又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但他知道這些非議之語，萬萬不可傳于第三人之耳。這不是功法、童子之類的開革出黃鶴門的問題，而是涉及到百年大敵，私通越人，要嚴重得多。
兩人沉默下來，孫池也覺說得太多，便從懷里掏出一本經(jīng)書遞給楊行。
楊行竟不敢接，他怕是剛才提到的《天機經(jīng)》之類的越人功法！
孫池手在半空僵住，冷冷一笑：“你放心，這是師尊要我給你的《嚴霜刀訣》?！闭f完將經(jīng)書棄置在地，再不看楊行，轉(zhuǎn)身離去。
楊行有些慚愧，覺得自己防備過甚了，孫師兄一直對自己很是照顧。幾個師兄里面，錢師兄最是真誠，趙師兄最是灑脫，只有孫師兄，經(jīng)常主動來找他。
借著日光，他手持《嚴霜刀訣》翻了幾頁，其中有“劈則刀刃向下，前部著力；砍則刀刃斜向下，后部著力”之類的用刀術(shù)語，又有“彼未實劈，我切忌手動身搖，為敵所乘；實劈連擊，擊敵不閃，乘勢趕打，不縱不跳，連進連退”之類的實戰(zhàn)口訣。再翻幾頁，竟有數(shù)十種刀法招式畫像，簡直可以和原先石壁劍法相媲美。
他這才確信，這確實是正適合他冰霜鐮法器的刀訣。當下忍耐不住，就在這秘洞洞口處演練起來。
很快，右臂上出現(xiàn)了第二條劍修靈脈。他興奮不已，這雖然對他筑基沒有明顯幫助，但對敵作戰(zhàn)能力將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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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行對《嚴霜刀訣》愛不釋手，回到洞府剛休息片刻，就心癢難耐繼續(xù)練刀。
刀訣共分撩、刺、截、攔、崩、斬、抹、帶、纏裹等九式，每一式輔以跨、踏、踩、躍等不同步法，組合起來又有數(shù)十種變化。楊行藏身刀影之中，每一次出擊都有不同的變化，輔以拳打腳踢，嘴里呼喝聲震，整個人就像貼地翻滾的雷霆，聲勢端的嚇人。
這段時間里，坊市的改革還沒有施行，門派的配給仍在發(fā)放，楊行身上的采藥、煉丹擔(dān)子不重。他甚至連煉丹爐都沒有，怎么煉丹？接下來的日子，他就每日在洞府前練刀，累了就在洞府內(nèi)打坐修煉，偶爾進山采藥打獵，等著比武大會的到來。
李煙和周城來見了，滿眼羨慕，心里驚駭，都在想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練到這種程度。就連孫池暗中過來，見到楊行練刀，也是又詫異又驚喜，實在想象不到才入門六年的楊行，就有了跟他并肩齊驅(qū)的實力。
楊行對劍道和刀法的理解也在加深。刀法的主要招式是劈、砍、截、斬、帶，分別對應(yīng)劍法的刺、擊、撩、挑、點等。若說劍的特點是輕快、敏捷與靈活多變，那刀的特點就是勇猛快速，剛勁有力。劍法如風(fēng)，重步法，走輕靈；刀法如洪，重氣勢，勢勇猛。
一套《嚴霜刀訣》所有招式修完，右臂上的劍修靈脈進展迅速，打通了一多半，楊行又對經(jīng)書中最后幾句話產(chǎn)生了疑惑：“守則攻之，進則退之，背而襲之，側(cè)而擊之。敵動我動，敵止我止，敵退我進，敵進我退。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則示之以實，實則示之以虛?！?p> 楊行不知道，這《嚴霜刀訣》確是黃鶴門不外傳的功法之一，田平讓孫池來送刀法也是確有其事。但這最后幾句話，卻是孫池在刀決中夾雜的自己的“移形換影”的私貨，不全是《嚴霜刀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