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寅見楊行神色堅毅、一臉沉思,顯然是在這番經歷中收獲不少,是一個好苗子無疑。反觀羅宇,從上來開始就抓耳撈腮,和旁人閑聊,簡直是差別太大。他心里煩悶,長身而起,走出艙室,踏入九天罡風之中。
艙室中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只見羅寅背手站在鯤鵬頸上,腳下是魚鱗狀的鱗片,吹血刮肉的罡風迎面吹鼓,而他周身有一層薄薄的靈光流轉,罡風侵蝕不進,只能吹動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楊行看著這一幕,想起那日羅長老連敗霍山三人后,獨立石嶺之巔的孤絕身影。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筑基之后到現(xiàn)在,自己好像修為沒有絲毫進步,雖然有缺少筑基功法的原因,但確實進取之心有所減退。還是要努力修煉??!
他整理這一路的領悟,就在這九天之上、鯤鵬之背的艙室里,打坐修煉起來。
----------
不知過了多久,楊行從入定中醒來,抬眼見羅長老正在艙中講授;不僅羅氏子弟,連李通、王喜都在認真聽著,連連點頭。聽到動靜,此刻他們都看了過來。
“你小子厲害?。≡诼飞隙寄苋攵?!”李通大咧咧的嚷道。旁邊羅氏子弟,包括羅宇在內,都一臉羨慕;羅長老也是一副贊許的樣子。
“我是高空視野一覽無余有感...”楊行剛要解釋,羅長老就擺擺手打斷:“你不必說出來,他人自有自己的道。”
楊行有些不太適應,之前在庶務峰,師尊和趙師兄都鼓勵大家互相交流傳道的,羅長老卻是另一種風格。
羅寅對眾人說道:“我們繼續(xù)。如今的南疆,修真力量有幾種形式,一種是宗門,一種是宗族,再就是散修...”
宗門以門派的形式存在,以世家的方式傳續(xù),如黃鶴門。黃鶴門由葉家世代封建,占靈山置凡族,招收弟子和散修,對內還可以再次封建鐵門山等小門派。門派建立不易,非得有開疆拓土的大功勛才能封建;建立之后,則可以當做家業(yè)一代代傳給后人。當年黃鶴門祖師阻止百越入侵,封建黃鶴門,一千多年下來,雖也有門衰祚薄的時候,但好在傳承未斷,招牌一直都在。
另一種是宗族,無封建之功,卻行封建之實,如江夏周氏。江夏有名有姓的修士,均出自周氏一族,只在家族內部培養(yǎng)、傳續(xù)。他姓的凡人,即使有修煉之資質,也無修煉之機會。宗族能保持較強的凝聚力和忠誠度,長期來看卻并不穩(wěn)定。南疆經常有宗族憑借某個天縱之資的修士而突然崛起,又由于該修士的隕落而忽然消沉。正所謂“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便是如此。
而這次要去的霍山,則是宗門和宗族的混合體。霍山既代表門派,又代表霍家,還包括陳、向、翟、衛(wèi)四大宗族。他們和黃鶴門的初始家族不同,黃鶴門的是葉家之附庸,他們則是和霍家平起平坐的元嬰宗族。所以霍光既是宗門的門主,也是眾多宗族的盟主。近百年來,霍光帶領霍山,慢慢崛起為南疆地區(qū)第一大勢力,虎視周遭,和江夏周氏遙遙對峙。
----------
楊行聽得目瞪口呆,他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復雜的事:黃鶴門自承正統(tǒng)的由來,周氏只培養(yǎng)姓周的,別家又是不同。他先前單知道門派招收凡人、培養(yǎng)弟子;弟子尊師重道、報效師門罷了。他覺得,羅長老經歷豐富就是不一樣,凡事必溯其開端,直述本質,視野開闊,高屋建瓴。
“好比我在雛鶴峰,既有我羅氏子弟,也有我門下弟子,”羅長老瞟了楊行一眼,繼續(xù)說道,“霍山這種形式最為穩(wěn)固,我們去了之后也會照此進行。”
楊行心中一凜:羅長老這是在暗示自己拜師嗎?此去眾人,羅宇、葉玉嬋是他的家人,劉奇是他的弟子,好像只有自己是外人,更別說李通、王喜、宅生他們了。
楊行心中有些猶豫,羅長老跟他道出鶴歇湖底的秘密后,他就義無反顧的跟隨去霍山,心中本也存了拜師的念頭;但臨行前掌門的一番話,特別是提到了師尊田平,又讓他舉棋不定了。
羅寅繼續(xù)說道:“關于霍山的建立,倒有一個故事。傳說漢水本不入南疆。南疆軍征伐百越時,花大氣力疏浚漢水,使之往南一直連接到大江。當時霍光就在軍中任職,借著便利,巧妙的使?jié)h水河道偏移少許,經過了霍山?;羯奖臼切U荒之地,瘴氣肆掠,靈氣難尋,但漢水經過之后,靈氣漸漸生發(fā),乃發(fā)展成如今河流縱橫,群山夾峙,一派繁榮之象?,F(xiàn)在霍山既是中原進入南疆的要沖,又是漢水上下游連接的樞紐,南來北往的修士都會選擇在這里落腳停留,南疆大大小小的勢力也都在這里置下產業(yè)。這霍山已然形成一座修士大城?!?p> 李通睜大了眼睛,舔了舔嘴唇,小聲說道:“都說黃鶴坊市繁榮興盛,我看霍山自己開個坊市,生意肯定好!”
“霍山本身就是一個聯(lián)結各宗族的利益基礎的坊市,不是小打小鬧的黃鶴坊市能比的。”羅寅說道,“霍山因地利而興,早先常被百越侵襲,后來霍光召集軍中舊部成立衛(wèi)軍,又招募散修護衛(wèi),霍山的越寇之患就基本上杜絕了。后來打退了幾次越寇的侵襲,名震南疆,才有了霍家軍的稱號。不過南疆其他幾處坊市的越患卻更加嚴重了?!?p> “別家越來越弱,他家越來越強,這做賊的不見得都是越寇?!绷_宇小聲嘀咕道。
羅寅看了看兒子,心想他還是認定霍家和黃鶴坊市慘案脫不開關系。
楊行聽了也是疑惑:霍光要追查到底的話語言猶在耳,霍山會和賊人有關系嗎?此去了霍山,一定要打聽一下。他見羅宇還記掛著黃鶴坊市的事,對羅宇的觀感轉變了不少。
----------
鯤鵬就這么連飛了二三日,羅寅有時說些“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的話,卻始終沒有挑明了讓楊行拜師,楊行也沒有主動表態(tài)。他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樸素的觀念:沒得到師尊田平的允許,怎可再拜他人為師?
這日鯤鵬開始撥開云霧往下飛,楊行知道,就要到霍山了。他向下看去,就見漢水在這里由南向東有個大幅度的轉折,將平原丘陵隔在北面;南邊綿延著一大片群山,這就是霍山山脈了??捶孱^之多、占地之廣,遠甚方圓千里的黃鶴山脈。
鯤鵬朝著漢水之濱的一座靈峰急速降落,快到山頂時又突然停住,雙翅不住撲動,就在靈峰上空盤旋。
楊行見山頂有一大片坪臺,坐落著好幾排青磚黑瓦的店鋪,看樣子不下百家。除了山頂?shù)慕质型?,還有巷子往山下延伸。山腰處全是鱗次櫛比的屋脊,不曉得藏了多少間院子。山腳有一處山石環(huán)抱,將河汊口圍成口袋狀,是一座天然的港灣。
此時的河汊口水面遼闊,舟楫交錯,艦船擠得滿滿當當。碼頭岸上是一大片空地,停著數(shù)只鯤鵬,或剛降落或要起飛,楊行他們騎乘的鯤鵬好不容易才找了空當,擠過去降落。
艙室中立刻騷動起來,楊行也站起身來,想要出去。這時羅長老突然說道:“楊行,你不是我羅氏中人,也沒拜我為師,按說有些東西我不該跟你講。但你我頗有淵源,且又和我同來了霍山,今后你就算在我麾下,為我羅氏之友吧?!?p> 楊行知道羅長老在為他考慮,自己何德何能,當?shù)昧_氏之友?他趕忙躬身行禮道:“謝羅長老。楊行甘為驅策,在所不辭?!彼砗蟮睦钔ā⑼跸?、楊宅生三人也同時行禮。
“別叫我長老,霍山不同于黃鶴門,元嬰仙人才稱得長老?!绷_寅說道,“我較你師尊田平年長,你便叫我?guī)煵?!?p> 楊行說道:“是,師伯!”
----------
羅寅走出艙室,羅氏眾人排列而出。
楊行在艙門口,就聽下面有人喊道:“姨父!你們來霍山了?”又喊了一聲:“表兄!”
剛出艙室的羅宇朝下面喊話那人揮了揮手。
楊行不急著出去,透過艙室的門往外看,下面是一支頗具規(guī)模的馱馬隊,不少黑袍修士騎在馬上,手扶腰刀,甚是威風。喊話那人手執(zhí)一根旗桿,三角大旗上書一個“周”字。他瞇著眼細看,此人正是熊牛谷中先辱他、后并肩作戰(zhàn)的江夏周處。
鯤鵬才剛停穩(wěn),對著經過的駝馬“咻”的嘶吼了一聲;駝馬隊立刻慌亂起來,眼看要引起混亂擁堵。很快,一個修士飛掠而來,手中鈴鐺響起,鯤鵬和馱馬都平靜下來。
那修士對著周處比劃了一個手勢,周處不便繼續(xù)停留,只能朝這邊喊道:“我還以為你們要一個月后才過來呢!算了,我這邊不便停下來,你們一定要住周氏會館,等我回來再見!”
周處帶著駝馬隊離開,那鈴鐺修士也飛掠遠去。
羅寅對著鈴鐺修士的背影嘀咕道:“這人估計有金丹修為,霍山居然役使金丹修士做這些雜事,果真不可小覷??!”
楊行想,霍山是元嬰宗門,負責具體事務的自然是金丹修士。他的筑基修為在黃鶴門還算是中堅,到了霍山又成了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