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別院,御林野場這些地方都是由錦衣衛(wèi)直系看管,而且如此陰邪之物,在大內(nèi)書閣找到的可能性太小。而東廠實力也不可小覷,況且皇后實權(quán)在握,我又素得昭貴妃賞識,又與阿瑛交好,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磥碇荒苤侨×耍拖葟奶t(yī)院入手。
太醫(yī)院在城東,我卻不方便去城東,確實因為城東一向是首輔嚴(yán)崇的勢力范圍,十里一眼線,兩亭一暗哨。嚴(yán)崇的大兒子嚴(yán)世蕃更是門客無數(shù),良莠不齊??磥泶耸逻€不得不靠別人,正好最近常安公主要去和陛下一起參與東城日月壇的動土典儀,說不定我可以就此混在阿瑛的侍女中,只不過按她穩(wěn)妥的性子,不一定會答應(yīng),而且也會向她暴露我的意圖。一旦她與我反目,又怎能料到后事如何呢。想來想去,既然誰都不能相信,不如退一步求云束幫這個忙,就算她知道我偷學(xué)禁書,只要我為沐府賣命她也犯不著與我作對。
烏云束不愧是烏云束,輕盈若舞卻檐上無聲,讓人不知月下何物千里夜行,天下誰人又能有這般絕學(xué)?雖然我自小學(xué)習(xí)輕功但依然不及她分毫,按她的話說是天賦至此,不可逆天而行。之后就讓我不必執(zhí)著于修煉輕功,練習(xí)扶桑刀術(shù)也未嘗不可。
云束從太醫(yī)院回來之后對我說:“圣上親駕,城東自然戒備森嚴(yán),我從城南繞行才順利抵達(dá),不過我在太醫(yī)院的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毒譜。”
“那會藏在哪呢?”
“如果你一定想要,那我告訴你,毒譜定在宮內(nèi)?!痹剖荒槦o所謂的樣子。
“會在宮里的什么地方?我一個人能行嗎?”這云束分明在整我。她一定知道毒譜在哪,太醫(yī)院之行根本不是好心去幫我。
“憑你現(xiàn)在的三腳貓功夫,我想想,嗯,躲避普通衛(wèi)監(jiān)不成問題。”云束揮揮手袖回房去了,甚至不想和我廢話。
等云束出暗格,我本想再悄悄從外窗進(jìn)她的房間,偏偏她房間的門和外窗是從里面關(guān)死的,真是好奇她怎么做到的。幸好我在宮外和開鎖的匠人學(xué)了兩手開鎖的小招,只是不知能不能對付宮里的鎖。我把娘娘們過節(jié)時送我的發(fā)簪細(xì)鈿統(tǒng)統(tǒng)拿來,各個試過還是無果。
于是我拿一細(xì)鐵絲將門栓一點一點挪開,現(xiàn)在只有這么一個蠢法子——吱——開了!還好,總歸是成功了。云束房間整潔空曠桌柜上無一雜物,被褥也井然,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重點。但柜子里竟是各種瓶瓶罐罐,想來也是,她不是會制毒嘛。
偏偏不怕死地打開了罐子!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罐子里看到了很多惡心的東西——白色的蝎子、花蜘蛛、全體殷紅的蜥蜴,還有各種來不及看清顏色的蛇,難怪云束非要睡在偏殿。里層有些還是琉璃或是水晶裝的毒物,看來這些鬼東西十分珍貴還不好弄到手,就算弄到手也一定下了不少血本。
我又想起,上次我求云束幫我去太醫(yī)院找尋毒譜,說不定她根本沒有幫我找書,而是太醫(yī)院庫房去偷東西了。
我氣急敗壞地罵著:“這個毒婦!”
“誰是毒婦???以為你學(xué)了不少神功是吧?那根本就不是!我什么都沒教你!”云束從我身后倏然貼近,殺我個措手不及,說著她便小小水袖一揮,我感受到一陣奇怪的斥力還有一股濃重的酒味,雙腿立馬不自主地折下,不,不光是腿,是全身——
緩了一會,我好不容易起身,“你這是什么神功?輕輕一揮竟叫人麻痹半天,應(yīng)該不是什么香吧!”只見云束一手支地身姿纖細(xì)婀娜,另一手則執(zhí)酒壇高飲,眼瞼微醺,臉側(cè)猩紅,倒是有京城里仕女圖冊中幾分神韻。
“不是神功,也不是香,是天生神力?。∮垒崆啻旱纳窳Π?!”語罷,云束便癡狂地笑起來,沒完沒了起來,一副我從來沒見過的樣子,看樣子醉的不輕。我見狀匆忙溜走,云束回頭對我說,“你也想要對不對?哈哈哈哈——”
“你在耍什么酒瘋?”我愣了愣神,還是慌忙走開了。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又總是想強(qiáng)迫著告訴我什么,就像在強(qiáng)迫著我替她喝下裹著糖衣的苦藥。
“瘋子!簡直是瘋子!”
后來我從三皇子載垕的口中問出,在八年前南海域的一次圍剿倭賊商船時,朝廷追回倭賊搶偷的大量珍貴典籍,據(jù)說被分散放置在文淵閣、御書房或者藏于王侯的府邸之中。
雖然得不到具體的位置,畢竟縮小了一些范圍,還是可喜可賀的。
“后土,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要問那本毒譜的下落?”
因為三皇子的名諱不好直呼,但又不愿意一直叫著三皇子,略顯生疏,便私自安了一個這樣名號。
“你不是一直都這么膽大妄為的嘛,我真搞不清楚一介女流哪來這么大的膽子在紫禁城里偷書!”看后土一臉蔑視的樣子,好像他并不相信我會真的去偷毒譜。
“我確實不敢,只不過我在坊間集市里經(jīng)常看到這本書在售賣,雖皆非真品,卻依然讓我愛不釋手?!?p> 我得趕緊徹底打消后土的顧慮,因為我認(rèn)為他應(yīng)該還知道些什么。
“真羨慕你,還能時常出宮去?!焙笸寥粲兴嫉囟⒅遥擦似沧?,“我和四弟把你當(dāng)摯友,不光因為我們彼此無所不知的情誼,還因為你實在是不拘一格,桀驁不羈,是宮里難得的性子,不過如果你一直不知收斂,則危在旦夕?!?p> “不以身涉險,人生就少了趣味。”我信手歪在一棵枯木旁,枯木一身爛泥般地躺在深宮里,“喂,宮里死去都是一類人——怕死的人,你怕死對不對?”
“瘋了你,可知道你剛才在說些什么?”
“我沒瘋,我只是想告訴你宮廷的險惡和虛偽。盧婧妃本就不受圣寵,四弟又不討喜,你別看他整天不學(xué)無術(shù),盧婧妃姨娘只是不愿他兒子太顯眼卷入浩劫。你母妃康妃娘娘家世頹傾,宮里的地位大不如以前,你想想這些年其他妃嬪們是怎么想方設(shè)法把你趕出紫禁城的。屢次給你告假,還在皇帝面前把你說成一個體弱多病的皇子,還不忘道明她們的滿心仁愛?;屎竽锬锲蹓汉髮m人人自危,可她欺的都是什么人?都是虛偽善變之人。我倒佩服她起來。宮里人人都以為韜光養(yǎng)晦就能守得云開,但他們能活到月明那天嗎?”
“人各有志,你有沐王府加持,還有貴妃們的寵愛,長大后大不了還能回到沐府。我呢,母妃和盧婧妃不過在保命,你永遠(yuǎn)不會理解我們的處境?!闭f著,他拱下背靠在一塊冰涼的假石擺弄著地上散落的梧桐老葉。
我原以為宮里面只有我這個命運多舛的少女才會如此有心思,畢竟從小在宮里長大的后土也不傻,“好,我理解不了,那你也別指望我像你一樣膽小怕事,請你相信我,我不會有事。你到底告訴不告訴我?就算你不告訴,我也會從別人的口中挖出來,你應(yīng)該不希望有其他人抓住我的把柄吧!”
“好好——我告訴你,我也無意間聽母妃說,父皇執(zhí)迷于道家不老之術(shù),長達(dá)十多年的時間都不曾上朝,朝權(quán)外放,這些都不是重點。關(guān)鍵是我先前和你說的都是騙你的,傳聞當(dāng)年八年前倭賊偷盜的一批典籍是你們沐府不遠(yuǎn)萬里尋來的秘籍,秘籍里不僅有你的毒譜,還有父皇苦苦找尋的《長生咒》。他們悉數(shù)都貢在城北智云觀之中?!?p> 智云觀,好耳熟的名字。得天獨厚,沐府暗格和智云觀里的天井一通到底。
……
長夜三更,京畿郊外,深秋枯黃,唯有一彎半月高掛,樹下數(shù)十位夜行人千里奔來只求一死,有一人名喚水川端良,和其他幾位黑衣人一樣有著扶桑忍者的身份。
水川目光炯炯地同隨行的人把菊花刀擦得锃亮,酒撒菊花,刀光無影,月下也動人。
今夜無眠,臨到子時,日出的那時則是那場海難的忌日。
水川歷經(jīng)山高水遠(yuǎn)追捕暗殺來到京城,無非想查明那場海難到底是栽贓還是非難,是因何人何事想置盟主和夫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