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每天放學都會有值日小組留下來做班級衛(wèi)生,小組成員是由衛(wèi)生委員按照座位順序劃分的。
有一次又輪到我們組做衛(wèi)生,我剛把掃帚和拖把從柜子里拿出來,就看見小組另外三個女生都背起了書包。
“我們晚上還有補習班,你不是要等蘇吟蘅學長來給你補課嗎,也不著急離開,那衛(wèi)生就拜托你啦?!币粋€女生理所當然地說道,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嘲諷和排斥。
不等我回應,她們就互相簇擁著離開了教室,對我的無助為難視而不見。
我見怪不怪地一個人默默打掃。
在蘇吟蘅的幫助下,我的學習成績確實突飛猛進,與此同時我也成為師大附中眾多女生的公敵,有時候我走在樓道里,都會看見一些女生對我指指點點。蘇吟蘅給我講題已經(jīng)占用了很多時間,他已經(jīng)做出很大犧牲,我并不想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給他添更多麻煩,讓他跟著我一起難過煩心,于是甚至沒有對他提起過這些排擠。
后來我也會問蘇吟蘅,為什么要給我補課,他每次都一本正經(jīng)地用“幫助學困生是學生會會長職責”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然后再變法岔開話題。
正低頭掃著地,突然一雙長腿出現(xiàn)視野里,潔白的運動鞋在亂糟糟的垃圾堆里絲毫不協(xié)調(diào)。
我抬頭,就看見了程景寒。
程景寒是三班副班長,學習成績優(yōu)異,同時也是我們班的班花,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高一年級最好看的女生。剛升入高一的軍訓中,她曾被有心人偷拍,照片一放到校園貼吧里就引起軒然大波,她于是被冠上“師大附中建校史上最清純?;ā钡姆Q號。我們平常甚少交流,典型的點頭之交。她這樣的姑娘,向來是老師和男生們的寵兒。
她皺眉:“怎么就你一個人做衛(wèi)生,其他人呢?”
我連忙解釋:“她們晚上有事,就先回去了?!?p> “那你一個人做不完全班的衛(wèi)生?!彼畔聲?,“我來幫你吧?!?p> “不用麻煩你,我可以的,”我想攔住她,”你怎么還沒走啊?!?p> 她無視我的阻止,拿起掃帚:“我落了一本書,回來拿來著,就看到你一個人做衛(wèi)生了?!?p> 她突然的熱情讓我很感動,如果我一個人做衛(wèi)生的話,確實要花很長時間,于是很不好意思接受,“那謝謝你啦?!?p> 打掃過程中我們聊了很多,我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想象中不好相處,那般高高在上,反而沒有任何架子,吐槽起班主任來滔滔不絕,像個普通學生一般。我們在性格上有很多共同點,也有很多相同愛好。我也對她訴說了蘇吟蘅給我補課后我受到的排擠和敵意。
她很驚訝道:“那你為什么不和學長說啊。”
“算了吧,他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p> 她想了想,說:“好吧。不過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有些事如果不方便告訴學長,你可以對我說,我愿意陪著你?!?p> 突如其來的示好令我驚喜不已,驚的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小公主竟然主動想與我交朋友,喜的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直以來無法望其項背的對手的肯定。
那時,我確實沒有做到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當時以為,是因為我學習成績的提高,以及我們對美術(shù)音樂相似的領悟感受,讓她愿意交我這個朋友。
她是我上高中后,除了蘇吟蘅以外第一個對我好的人,除了珍惜和坦誠相待之外,我從未有過其他想法。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買了杯最喜歡的咖啡,踏出店門時突然想到了程景寒,于是又返回去給她買了一杯。
到教室后剛剛7點整,這時候教室同學不多,程景寒還沒有到校。我把咖啡放到她桌子上,一蹦一跳回到座位上背書。
7點20左右,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進班,教室里開始吵鬧起來,交作業(yè)的,收作業(yè)的,還有問問題的。
程景寒剛進教室就站到講臺上,敲了敲黑板,“大家靜一靜,我有話說。”
她作為副班長和班花,在班里向來有些極高的人氣和威望,于是教室很快安靜下來。
“高二三班是大家共同的三班,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愛護,履行衛(wèi)生職責也是熱愛班集體的一部分,如果再讓我發(fā)現(xiàn)有同學逃衛(wèi)生,我會告訴班主任,以后班里的衛(wèi)生都讓你一個人做?!?p> 她在一片嘩然中走下講臺。程景寒一向以好脾氣、極具親和力示人,很少像今天一般放重話。
她看到桌上的咖啡后看我一眼,我沖她點點頭,她會心一笑,兩個酒窩映在臉頰,說不出的好看。
高一的期末考試,我以全班第四、年級第六十名的成績受到了老師和家長的表揚。
雖然距離考試兩個月起我便開始加班加點點燈熬油學習,但是我也知道,成績的進步與蘇吟蘅的幫助分不開。
家長會后,媽媽一回家就和顏悅色地夸獎我,進步很快,老師表揚我了。晚飯時還給了我三百塊錢零花錢。我一開始不打算接受的,后來想到我可以用這些錢請?zhí)K吟蘅吃飯,便欣然接受。
高一年級最后一次返校是全班一起做大掃除,我揣著三百塊錢,想到一會要請?zhí)K吟蘅吃飯,就又開心又緊張。
放學后我遠遠地看見蘇吟蘅站在校門口等我,他的個子很高,藍白相間的校服在陽光的反射下有些晃眼。
那時候我們的關系已經(jīng)很熟絡,我在他面前也沒有了最初相識時的拘謹。
然后我們在學校附近吃了肯德基,他堅持付錢,我實在拗不過他,最后還是他結(jié)的賬。
回家的路上,他給我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還有他和周庭舒的友誼。我安靜地聽著,很少插話,說到有意思的地方,偶爾會和他一起放聲大笑。
蘇吟蘅本該在我下車后的后三站下車,他卻堅持送我回家。
走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我們倆都很沉默。突如其來的冷場讓我有些不適應,蘇吟蘅雖然話不多,但我們在一起時鮮少有這么尷尬的時刻。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裝出很鎮(zhèn)定的樣子,:“我快到家了。”
他突然停下腳步,特別緊張地看著我,“相悅,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啊……”我愣了愣。
其實我是想拒絕的,這里離我家太近了,鄰居們經(jīng)常在這附近的菜市場買菜,萬一被熟人看到告訴我父母,那我可真是說不清了。
可是我說:“好?!?p> 然后他動作生硬地抱住了我。
年少時的喜歡,青澀又純真。上大學之后很多次我在宿舍樓底下看到情侶自然地擁吻,都會回想起高一暑假的那個擁抱,我們倆都很緊張,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抱著我時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櫻花香味。
我掙脫出他的懷抱,“那我先回家了,假期愉快?!?p> 不等他回答,逃似的跑回家。
拽出鑰匙,開門,反鎖,扔下書包,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甚至是許久過后,心臟依舊砰砰砰劇烈地跳動,久久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