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十八年十月五日。
午時,秋日里的太陽還是那么得理不饒人,非得將人曬得頭昏腦漲,還不肯就此罷休,就一直掛在那兒。
宋軍不堪烈日,歇息于大道旁,孫磊躺靠在樹邊,用汗巾蒙著雙眼,隨著胸膛上下起伏,時不時傳出陣陣呼嚕聲。
甄富也靠在相鄰的樹邊閉目養(yǎng)神,看不出來睡沒睡著。
一旁的數(shù)位親衛(wèi)拄著兵器站著,眼皮好似千斤重般,難以拉開。
若不是有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以及那陣陣呼嚕聲,這可真是一安靜祥和的畫面。
“報,報告將軍,剛才我軍斥候擒獲了一行車隊?!笔勘奔贝⒌?。
孫磊一個激靈起來,晃了晃腦袋,甄富則馬上睜開眼睛,其只閉目養(yǎng)神,并未入睡。
親衛(wèi)們也一個個瞬間將腰板直起,兩只大眼瞪得炯炯有神。
“哈......把他們主事的帶上來?!睂O磊打了個哈欠道。
“先等一下!”孫磊喊住士兵,將一旁盔甲穿戴于身上,道:“去吧去吧。”
須臾,兩個士兵帶著一老頭來到此處。
老頭頭發(fā)束起,略顯雜亂,白發(fā)白須,臉色紅潤,看上去像是個商人。
“小人拜見兩位大人?!崩项^對著孫磊甄富作揖道。
“老先生不必多禮。”孫磊起身走過,將其扶起。
“敢問老先生名諱,這是趕往何處呀?”孫磊令人給老頭倒碗熱水,隨后問道。
“小人名叫李錢,不敢欺瞞將軍,小人這是逃命去了?!崩项^指著西邊道。
一旁親衛(wèi)將滿滿一碗燒開熱水遞給老頭,老頭雙手微微顫抖地接過碗,點頭致謝,十分惶恐。
“哦?為何而逃?”孫磊坐回青石,慢慢道。
老頭看著左右士兵,更是慌張,顫抖的雙手不禁使熱水灑出,低落至其手上,老頭驚呼一聲,“嘭”,碗應(yīng)聲而碎。
隨即老頭立刻跪在地上,顫抖道:“大人,小人聽聞平城即將戰(zhàn)起,惶恐萬分,為躲避兵戈而逃。”
“那平城現(xiàn)在情況如何?”孫磊站起,追問道。
“回大人,昨日縣令吳建遭遇刺殺,已慘死府中,人盡皆知,縣尉蒙沖封禁全城,只準(zhǔn)進(jìn)不準(zhǔn)出,后來小人得到消息,說是平城將起戰(zhàn)戈,故散盡半生之家財,委托軍中之人,才得以逃出平城呀,大人。”
“你是如何得知平城戰(zhàn)事將起的?”孫磊又問道。
“回大人,小人在軍中有些門道,后來也是通過此人才得以連夜離開平城?!崩项^惶恐道。
“哦,那你車中都帶了些什么?”孫磊看著老頭眼睛,問道。
“只是......只是些家族子弟?!被蛟S是陽光有些熾烈,老頭雙鬢不禁冒出了汗。
“我看未必吧?”孫磊冷笑著,又指著那通報士兵道:“你,帶人去搜下馬車?!?p> 老頭急忙向前跪爬兩步,焦急道:“別啊,將軍,真只是些家族子弟,真......”
看孫磊那冷冷的目光,老頭小心低下頭,不敢言語,面色上止不住擔(dān)憂。
須臾,士兵前來通報:“報將軍,兩車上皆是幼兒老小,還有一車金銀?!?p> “哦?駕馬之人以及馬夫呢?是否可疑?”孫磊追問道。
“未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p> 老頭這時抬起頭來,惶恐道:“將軍,我愿獻(xiàn)出一半財物來勞軍,乞求將軍能放過我一家老小?!?p> 甄富聽了在一旁抬起頭,看向?qū)O磊,看其如何決斷。
孫磊大手一擺,老頭看得更是惶恐,卻聽其道:“我宋軍又不是土匪,豈會要你錢財,爾等自逃命去吧?!?p> 老頭磕頭謝恩,后被士兵帶下。
“將軍怎不要這天降之財?想必平城之內(nèi)這種大戶人家也不多見?!?p> 甄富在一旁疑問道。
孫磊將盔甲卸下,放于一邊,接過士兵遞過的水,喝了一口,道:“這種大戶人家逃跑,真是再好不過,我猜如今平城之內(nèi)早已大亂,全城封禁,商人不得出,大戶人家逃,軍心又不穩(wěn),我們此次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能順利拿下。而劫掠其財物,太過不雅,傳出去對我軍名聲不好?!?p> “還有,傳令下去,讓斥候加緊巡邏,萬不得在此關(guān)頭,出些意外。”
士兵接令而退。
“將軍也太小心了吧,照我看,加速行軍,趁此關(guān)頭,早日取下平城?!闭绺唤ㄗh道。
“哎,看士兵如此勞累,我于心不忍呀,穩(wěn)妥行進(jìn),不必?fù)?dān)心。”孫磊道。
這次孫磊任將,甄富是心里一萬個不滿意,孫磊自詡君子,看似行事穩(wěn)妥,其實是不愿得罪人,不愿勞累人,只想著以和為貴,卻不知慈不掌兵,更易貽誤戰(zhàn)機(jī)呀,可千萬別生出其他事端啊。
白駒過隙,白云蒼狗......
“哎,你說將軍怎么這么小心,這平城在這還能飛了不成?”一個斥候騎在馬上,時不時夾下馬肚,慢悠悠地前進(jìn)著。
“別說了,剛才一走神差點就讓那隊車馬過去了,注意看這點?!绷硪粋€斥候心有余悸,乖乖,要不是發(fā)現(xiàn)得早,那車隊傻不愣登地就正撞軍隊了,自己跑哪說理去,還不得被砍腦袋。
“你說的在理,就這一條道,我們散走,這誰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鉆過去,你們可別亂往山林子里跑,被野獸叼去可沒人能救得了?!?p> 于是乎,一隊十幾個斥候,前前后后散在大路上,讓人哭笑不得。
白駒過隙......
戌時,宋軍之中燈火通明,孫磊與甄富在帳中跪坐桌前,商談軍國大事,傳令士兵掀開帳篷,報告道:“報將軍,外面有人自稱平城縣尉,前來求見二位將軍?!?p> “快快有請!”孫磊彰顯君子好客之本色。
甄富此時也笑了,道:“恭賀將軍,這平城看來唾手可得了!”
“哎,莫早下結(jié)論?!睂O磊笑道。
倏爾,兩個親兵壓著蒙沖進(jìn)了帳篷,執(zhí)刀立于兩旁。
“何須如此,快快收起利器!”孫磊對著親衛(wèi)訓(xùn)斥,然后大步走到蒙沖身旁,將其拉到桌前,邀其坐下,道:“將軍不遠(yuǎn)千里孤身而來,孫磊不勝欣喜,快快請坐?!?p> 蒙沖進(jìn)帳以來,一臉懵逼,竟有些受寵若驚,心中惶恐不安,心想這是何等套路,禮賢下士?
蒙沖傻傻坐下,道:“我......罪將前來投降?!?p> “何出此言吶?蒙縣尉。”孫磊為蒙沖倒了杯茶。
“不敢妄語,如今城中縣令已死,軍中謠言四起,今日得知貴軍前來,故來受降,說來慚愧慚愧?!泵蓻_嘆了口氣,腦袋埋在胸膛里,羞愧至極。
“縣尉何不帶著守軍來降?”甄富出言問道。
“這位將軍,實不相瞞,早在城中我便試探過眾人,不少人已有歸意,剩下之人要么搖擺不定,要么心存死志,我不敢妄動,怕毀了將軍之平城呀,等到將軍大軍而至,你我里應(yīng)外合,則能給將軍獻(xiàn)上完整平城。”蒙沖回答道。
“我看蒙將軍所言有理,若是剩下死志之人趁機(jī)作亂,也苦了平成百姓呀,蒙縣尉考慮的甚是周到?!睂O磊似是十分贊同蒙沖之做法。
“二位將軍莫有疑慮,等到貴軍兵臨城下,點一襲青煙,我自城中響應(yīng),二位不信,大可不必攻城?!泵蓻_著急道。
甄富此時笑道:“我在此留下蒙縣尉,那平城不更是不攻自破?”
蒙沖一愣,雙手緊握茶碗,燭光閃爍,與驚恐一同爬上蒙沖臉上。
孫磊此時擺擺手,道:“甄將軍何出此言?”
說罷,又對著蒙沖道“蒙縣尉回去罷,希望到時我軍青煙升起之時,便是你表明心意之時,蒙縣尉回去罷?!?p> “二位將軍,平城見。”蒙沖擦了擦冷汗,作揖道。
等到蒙沖離去,一臉焦急的甄富忍不住道:“不可如此呀,此時便斬了他,則平城無首,唾手可得,不便再生事端呀,將軍,此時下令還不晚呀!”
“甄將軍多慮了,若是蒙沖真心來降,我若殺了他,那豈不是墮我軍威名?若是蒙沖假意來降,我也不懼之,他還能兩千晉士擊潰我宋軍不成?”孫磊牟定道。
甄富心中復(fù)雜,只得罷了罷了,量他蒙沖也搞不出什么花樣。
白云蒼狗......
蒙沖出了宋軍軍營后便騎上馬,一路狂奔回城,不敢有絲毫滯留,乖乖,誰知他會不會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