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臉上片青片紫，左眼腫起，臉上血淚共存，灰溜溜的坐在街邊，格外狼狽。
在張蕓身旁，還有一個瞇著眼睛，留著短須的中年人，其身穿深藍色長袍，手持半丈長棍。
其藍色長袍之上，亦是灰塵層層。
就在剛才四個混混搶了張蕓包袱，揚長而去時，恰巧碰到了路過的藍衣中年人，中年人瞇著眼睛，撞到了混四。
“不長眼呀！”
而后。中年人遭了幾個混混的拳打腳踢，張蕓這時不知從哪鼓起的勇氣，沖了上來。
之后，兩人躺在地上，一齊被四個混混拳打腳踢。
“一個廢物，一個瞎子，別讓我們再遇見你們！”
包袱丟了，到多了個“同是天涯淪落人”，張蕓費力地睜著那腫脹眼睛，看向中年人，中年人或有所感，也看向張蕓，這一看嚇了張蕓一跳。
中年人原本瞇著眼睛還好，一睜開眼睛，那雙白色瞳孔甚是駭人，這時中年人道：“你在看我嗎？”
張蕓點了點頭。
“嗯.....你在看我嗎？”中年人又問了一遍。
張蕓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嗯......我說你在看我嗎？”中年人面露疑惑，而后像是恍然大悟，嘆了口氣：“不止是個聾子，還是個啞巴。”
張蕓這時出生道：“我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您......看不見嗎？”
“對，剛才那幾個人不是說了嗎？我是瞎子?！敝心耆吮砬椴懖惑@，甚至帶點微笑。
不過他永遠不知道，那雙慘淡白眼配上微笑，是多么瘆人。
“瞎子？”
“是的?！敝心耆说ǖ幕卮?，而后閉上眼睛，面朝前方，問道：“年輕人，你叫什么？”
張蕓松了口氣，被那瘆人白眼盯著的感覺，甚至比被人毒毆一頓還要難受。
不過也是可憐人，只因殘疾便遭了那群混混的毆打。
瞎子看不見路，混混難道看不見嗎？念到此處，張蕓心中竟泛起了一絲對男子的同情。
“我叫張蕓，先生怎么稱呼？”
張蕓學著于志恒拱手回道，隨后尷尬地放下手來。
“張蕓.....好名字呀，好名字啊?！蹦凶余?，而后自我介紹道：“先生自是稱不上，不過，你可叫我吳明，”男子一頓，又補充道：“他們都直接叫我瞎子。”
“吳叔好！”張蕓下意識道。
吳明聽了，神情一滯，竟是愣住了，隨后大笑：“哈哈，竟還有人叫我叔，張小友，剛才我遭歹人襲擊，還多虧了你仗義相助呀！聽他們說，你的錢財被搶了？”
張蕓原本失了包袱，心情沉重難受，還有著對于志恒的愧疚，可隨即便遇到了看似更慘的吳明，“相逢何必曾相識”。
張蕓便無意識地將包袱被搶這件事拋到腦后，與吳明交談起來。
如今，舊事重提，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張蕓神情瞬間黯淡，低落道：“是的，我的包袱被搶了，里面的錢財都是我朋友的東西?！?p> “哦？”吳明來了興趣，問道：“方便說一下嗎？”
張蕓嘆了口氣，正愁沒人可以傾訴呢，這吳叔閉起眼來，看著也很是和藹，于是，張蕓道：“沒什么不可講得，那日......”
“哦，”吳明神情看起來也很沉重，道：“你們?nèi)ゅ缧?，路上卻又遭到了彗星襲擊，于是，你便與同伴們失散了，流落至此？”
張蕓只說了尋彗星做事，卻沒有說所為何事。
“不過，你既然有如此錢財，何必來此荒涼地方，去那熱鬧市中，尋一處客棧，不比這兒舒服百倍？”
張蕓連忙搖頭道：“不不不不，那是恒哥兒的錢財，我用來買些包子，已經(jīng)很對不起恒哥兒了，不敢亂花?！?p> “可你與他一同尋那彗星，可不輕松，如今你與他們失散多日，他們還未來尋你，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他們已經(jīng)遇害，二是他們覺得沒有找你的必要?！眳敲鞯?。
張蕓先是臉色變白，后是松了口氣，略帶失落道：“若是他們無事，便是不來尋我，又有何妨？”
吳明搖了搖頭道：“你這小子，唉，不過，宋國這么大，也許他們一時也找不到你，也許他們?nèi)ュ缧琼槺阄姓夷隳?。?p> “嗯！”這是張蕓最有力的一次回答。
二人蹲坐在街頭，皆一言不發(fā)，沉默若天邊積云，經(jīng)久不散。
“吳叔，你為何來這？”張蕓吹了一口氣，吹散了沉默。
吳明抬頭，似是望著四周，舉起左手，指著旁邊道：“那是不是還有個院子？”
張蕓循著吳明所指看去，果真，有個破舊不堪，大門卻緊緊鎖著的院子，其中還有一顆梧桐大樹，樹上還有殘留鳥窩。
“嗯。”張蕓答道。
吳明突然說道：“人若不想茍活，要么成為強者，要么依附強者，便是那認不清自己，覺得自己了不起的人最為悲哀?！?p> “吳叔......”
吳明沒管張蕓，自顧自接著說道：“更悲哀的，便是命交給那不自量力之人的可憐人，人這一生，從出生起，無時不刻都在斗爭，斗得就是自己生下來的命，有為改命而斗，有為保命而斗，也有為別人的命而斗?！?p> “唉，累?。 ?p> 一句句吳明的突然感慨，卻讓張蕓聽得有些莫名心煩。
“張蕓，你說，你帶著錢財包袱呆在這破舊街頭，可有做錯什么？我一如往日，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于街上行走，可有做錯什么？”
吳明猜到了張蕓在搖頭，舉起手指著前方接著道：“是啊，便是我們什么都不做，順著這路一直走下去，也會有歹人攜著歹心來害我們，我們可有做錯什么？”
“我們什么都沒有做錯。”吳明自問自答。
張蕓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是他們做錯了？”
“不?！眳敲魍蝗晦D過頭來，睜開雙眼，像是質(zhì)問著張蕓，道：
“我們錯在什么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