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上錦緩步往外走,道:“歲榮看到了,她一眼就說女的是段小姐。之后我們就離開,因為迷路,繞了大概一刻鐘,在一假山石處碰到了李迦羅的兒子。那地方正好有一座日晷,我記得,正是午初?!?p> 花拂推理道:“你看到的時辰是午初,如果你迷路花了一刻鐘,那你見到他們時應(yīng)該是巳末。午正時開宴,大家都在,那她出事的時間就是巳末到午正之間?!?p> 蘇上錦“嗯”了聲:“不過我得回去跟歲榮確認(rèn)一下,聽聽她描述那女子的樣子,才能確定我們當(dāng)時看到的是否是段濘洄,也有可能是歲榮看錯了?!?p> 回到剛才吃飯的地方時,眾人都已經(jīng)吃好,飯菜撤了下去。
因露天太陽漸毒,故而李迦羅將眾人移到屋內(nèi),男女分房。
有公主坐鎮(zhèn),眾人縱有抱怨,也不敢明言。公主府出了命案,今天如果找不到兇手,大家都有嫌疑。
與李迦羅要求騰出一間空房來,充當(dāng)臨時審訊之用。又跟李迦羅要了兩個賬房先生,花拂負(fù)責(zé)審,賬房先生負(fù)責(zé)記。
進(jìn)入室內(nèi),他已摘下白綾,拿在手中把玩。
第一個進(jìn)來的,便是歲榮。
歲榮不曾知道死者是誰,憑印象描述當(dāng)時見到的、自認(rèn)為是段濘洄的大致特征:
“她穿著一身桃紅色的衣裳,是時下流行的雪妃綾,一尺要一兩銀子呢,我一直不舍得買。小姐,不然你給我買一匹?”
蘇上錦翻了個白眼:“小姐我的家底還沒你多。”
花拂陰沉了臉:“你們倆還聊上了是吧!”
看向歲榮:“你仔細(xì)想想,她還有什么特征?!?p> 歲榮歪著頭想了會,道:“她發(fā)髻上插了支珍珠的簪子?!?p> 花拂:“你確定?”
歲榮:“確定。她走到太陽底下的時候,那顆珍珠還閃了一下。”
花拂和蘇上錦對視一眼,看來當(dāng)時進(jìn)入朔望樓的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段濘洄無疑了。
“那男的呢,你還記得多少?”蘇上錦問。
“除了一身藍(lán)色衣裳,就沒有了。”歲榮道。
當(dāng)時她們兩人一看到有男子進(jìn)來,就偏身躲在百葉窗后,等再探頭看時,那男子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故而印象不深。
可今日在場的男子,穿藍(lán)色衣裳的可不少。
蘇上錦讓歲榮站到了自己身后。
第二個進(jìn)來的,就是跟花拂在涼亭里吵架的那個,叫什么莫來著。
花拂問他:“姓名?!?p> 那莫什么的暴脾氣上來:“死瞎子,你明知故問,羞辱誰???”
花拂正色道:“你如果不配合,我可就讓公主親自來問你了?!?p> 那莫什么的慫了,不情不愿道:“莫丞?!?p> 蘇上錦心道:仗勢欺人,花大爺將這招使得爐火純青。
花拂的問話,無非是叫什么,巳末到午正這將近一小時的時間都去了哪里,見過什么人,都說了什么,有沒有反常,有什么人作證等等。
這期間,便會篩掉不少人。如一直在房里聊天的夫人們,一直在紅櫻園的那些小姐們,以及一直在前院吟詩作畫的少爺們。
第一輪審問后,根據(jù)他們所供述的時間路線,符合歲榮描述的男子,有兩人。
花拂將那叫夏宇的少爺再次叫進(jìn)來。
他穿著一身藍(lán)色華服,英姿不凡,氣宇軒昂。
“你們還想問什么,我不是都說了嗎?”夏宇不耐道。
“你沒有交代完?!被ǚ鞯馈?p> 夏宇嘲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有所隱瞞?”
花拂:“我知道你武功不錯,但是呢不要在官老爺面前撒謊,尤其還是一個整天跟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的官老爺。”
這回連蘇上錦都嘲諷了。
大爺,你才當(dāng)幾天的官,才見過幾個嫌疑犯?
花拂續(xù)道:“你說你煩那些人舞文弄墨的沒意思,那為什么還要來參加宴會?”
夏宇道:“被朋友拉來的?!?p> 花拂:“誰拉你來的?”
夏宇:“韓子顯。”
一旁的賬房先生有條不紊地記錄著。他倆語速飛快,但那倆先生筆速也不慢,偶爾還能停筆歇歇。
花拂再道:“韓子顯說巳正之后就沒見你蹤影,你說你找個地方躲清凈,一直到午時三刻才出現(xiàn),過來吃宴。
“這期間你遇到過兩個婢女,一個是午時之前,一個是午時之后。那兩個婢女也承認(rèn)了,她們的確見過你?!?p> 夏宇道:“沒錯,這有什么問題嗎?”
花拂回頭看了蘇上錦一眼,極淺的眼睛里有著淡淡的笑意。
他放下白綾,手撐著桌面,托腮聽著兩人的對話。
蘇上錦開口道:“午時之前,婢女是在賓芳亭見到你,那是紅櫻園到朔望樓的必經(jīng)之路。你在那里停留了那么長時間,可能說出都有誰經(jīng)過?”
夏宇不耐煩道:“經(jīng)過的人那么多,我如何記得?”
花拂:“那就說你記得的人。”
夏宇沉默了會,道:“有蘇家的大小姐,信陵侯的三小姐,其他的就不認(rèn)識了,還有幾個婢女。”
蘇上錦“嗯”了聲:“這點你沒有說謊。那你是什么時候離開的賓芳亭?”
夏宇:“大約巳時六刻。”
蘇上錦:“你怎么確定是六刻?”
夏宇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哪確定,所以說是大約。”
蘇上錦:“你離開,是往朔望樓的方向去的?”
夏宇放在膝上的兩手微微握拳,道:“不是?!?p> 蘇上錦:“那你去了哪?”
夏宇:“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去了西園的假山。”
花拂緊追道:“什么時候離開西園?”
夏宇聲音加大,急道:“午時二刻左右。”
花拂:“為什么離開?”
夏宇:“因為快午正了,即將開宴,所以我必須回來?!?p> 室內(nèi)有一時的安靜,沒有人再說話。這種夏季午后的安靜,本是難得,適合午憩。然而此刻,室內(nèi)卻顯得緊張肅穆,一問一答間,一不小心就有牢獄之災(zāi)。
花拂語速又快又清晰道:“第二個婢女碰到你時,是在朔望樓附近的嬌花門,而當(dāng)時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暮涼水亭,這兩處之間最短的路線,是出西園,經(jīng)喜雨橋,過錦庭門,經(jīng)嬌花門豈不繞了遠(yuǎn)路?!?p> 他忽而雙手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大聲道:“所以夏宇,你在說謊?!?p> 這一拍,嚇得夏宇本能一抖。
他微微仰頭,冷冷地看著一臉堅定的花拂,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額頭浸出了層薄薄的細(xì)汗。
好一會,他才道:“我迷路了,不行嗎?”
花拂“切”了一聲嗤笑,回頭看向蘇上錦,酸酸道:“今天迷路的人還真多。”
蘇上錦無語,她又躺槍了。
她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花拂扭了扭肩,一臉寫著“別碰我”,嫌棄至極。
蘇上錦看向夏宇,心平氣和道:“你沒有去西園,你去朔望樓了,對嗎?”
夏宇眼睛左瞟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蘇上錦:“你不用否認(rèn),因為有人看到了?!?p> 夏宇明目中明顯的震驚,脫口道:“誰?”
蘇上錦笑了笑,一個“誰”字,就已經(jīng)表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她道:“我。”
夏宇:“你?”
蘇上錦挑眉:“我不僅知道你去了朔望樓,我還知道你是去見了段濘洄?!?p> 夏宇臉色陰沉,繃著青筋道:“四少夫人可別胡說八道,平白毀了一個女子的清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