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出征在即。
遵禮俗,大軍臨行前,是必需一場祭祀庇佑的。
可祭祀開始前,洛西卻因為一匹馬急得焦頭爛額,就是尼布給她的那匹。
“里斯浦,我還沒學會騎馬怎么辦?”她心虛又后怕的求助道,前兩日訓練時摔下馬背留在身上的痛讓她直哆嗦。
里斯浦神態(tài)淡然的看著她焦慮得跟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里亂打轉(zhuǎn),自若的說了一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沒學會就沒學會吧。”
洛西立馬甩去一記眼刀?!霸缰袢眨惝敵蹙筒辉撛诘钕旅媲俺读宋业拿婕?。”她一直就認為是這樣,才造就了自己今天進退兩難的局面,否則成天蒙著臉,誰能知道她長得什么模樣。
“若你實在不愿意,現(xiàn)在去找殿下還來得及?!?p> 瓦特?
洛西以為自己聽錯了,想當然的要反駁,張嘴,卻無以為辯。
奇怪,里斯浦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苦口婆心,長篇大論的勸慰自己,倒是一反常態(tài)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tài)。
不對,他這話里的意思,分明是吃準了她不敢跟尼布直說啊!
洛西眼神幽怨的盯著他,他卻是眉目平和,漠然視之?!昂冒?,我這就去告訴尼布殿下,說一切都是你這個巴比倫第一先知搞的鬼。”本就是溜溜嘴皮的氣話,但看里斯浦也并沒有要阻攔她的意思,朝門口走了兩步,便不敢再往前了。
她承認,她確實不敢當著尼布的面過于坦白,抑或說無從說起,因為一來她的際遇實在太匪夷所思,她尚且還沒能完全消化,更別說讓尼布這樣一個生活在迷信鬼神的封建社會里的古代人相信并接受。
二來就是里斯浦在巴比倫特殊的身份地位,尼布他們不可能拋開他完全信任她這樣一個外人的“無稽之談”。
洛西此時的心思,里斯浦都知道,正因為知道,他才能冷靜如常。若是以前的塞米拉米斯,他便不會如此淡定了,畢竟尼布是無條件偏心她的。
“祭祀馬上就要開始了,今天陛下也會在場?!彼叩剿媲?,眼神溫柔卻謹慎的檢查著她的儀容。
“那……”洛西剛要脫口而出“那波帕拉薩爾”的名字,便在里斯浦疑惑的注視下住了嘴,改口道?!澳岵嫉钕碌母赣H?”
里斯浦點頭,抬手順便幫她理平了肩上衣服的褶皺,囑咐道。“今日不同以往,陛下會出面巡察,你身為殿下唯一的隨行祭司,應(yīng)當更加端重才是?!?p> 被他說得莫名的緊張,本來在聽到那波帕拉薩爾會來時她只是激動,就是那種興奮里夾雜著一丟丟期待又有點害怕,卻又未知的心情。
畢竟那是新巴比倫的開國君主啊,機會難得,她當然想一睹真容。
里斯浦見她神情憨傻,哪能知道她作為“洛西”一個未來人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尚以為她如以前一樣只是畏懼陛下之儀威,于心不忍,耐心解釋道?!皝喪霰罎⒁院螅菹律眢w每況愈下,就漸漸把在外的軍政大權(quán)交予殿下做主,自己則只是負責一些城中事務(wù)。陛下今日不過是為殿下的西征大軍壯行,所以你不要擔心,記住我說的就好?!?p> 說得輕松。
洛西忍不住對他埋怨,心下隱有顧慮?!氨菹滤麑θ桌姿褂∠笕绾??”前有巴比倫和亞述戰(zhàn)火硝煙留下的國仇,她不知道那波帕拉薩爾對塞米拉米斯會是什么態(tài)度。
“塞米拉米斯從我的府上進宮以后就一直留在南宮,所以陛下從未見過她一面?!币贿呎f著,他一邊拿起一旁的披肩裹在她的頭上,遮住她的臉。他若無其事,可手指無意扯痛她的發(fā)絲暴露出他的情緒。
洛西不相信他的說法,塞米拉米斯常年授命出征,亞述與巴比倫又屢屢交鋒,那波帕拉薩爾不可能一眼都沒見過她。
其實她問這話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害怕那波帕拉薩爾看見這張臉時會遷怒于自己,但眼下這副裝扮,她應(yīng)該可以……放心吧!
里斯浦也是有些心虛,洛西又一次神游天外,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說辭能否讓她相信,畢竟她曾是如此聰慧過人,那雙靈透瑩眸任誰也欺騙不了。
“洛西?!彼徽Z輕柔,卻將她的名字喚得鉛沉入骨。
洛西僅露在外的眉眼含怯迎上他的視線。
里斯浦黑目深淵,微波黯然,自心底涌上無數(shù)言語在喉頭滾動不前,最終被猶豫和糾結(jié)擠咽下肚。
“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殿下。”他特別交代,暗啞的聲音里是克制,視線在洛西臉上不忍割舍,卻又不得不強行抽離。
轉(zhuǎn)身,蟄伏在眼底深處的情緒瞬間如噴發(fā)的冰火,灼紅了眼眶,他的心在冷熱交替的尖銳矛盾中,備受煎熬。抬手捂著心口隱隱作痛的位置,挺拔筆直的身形有些微微晃動。
他從未這樣慌亂過,他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亦不知……
他是被奉為未卜先知、無所不知的祭司,可此時此刻,他愿自己一無所知。
此去一別,一切也許都會回到原位。
他日歸來,她的眼里該再也容不下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