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從安沒有飛上山,而且走的很猶豫,走走停停,卻并不是為了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她心里很亂,有點像魂不守舍。
忽然一人背著籮筐,籮筐里裝著竹筍,沖著韶從安喊了一聲:“韶從安是吧?”
韶從安從抑郁中驚醒,看向那人,這張熟悉卻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為萬仙宗都知道他,陌生是因為誰都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師叔。”
“走吧,馬上就到我的道場了。”
韶從安卻沒再理會李不言,那一聲“師叔”就真的只是禮貌回應(yīng)一句,接著就徹底冷漠了。
李不言也不硬聊,回到自己的籬笆院,指了指西側(cè)的竹屋:“以后你就睡那吧,都收拾好了?!?p> 然后韶從安進(jìn)了西臥就是三天三夜沒出來,但說起來李不言的行為似乎更冷漠,竟然三天三夜不聞不問。
直到第四天快中午時,韶從安修煉一個周天,出門將房間中的濁氣散一散,順便自己透透氣,出門打了一套兩儀拳卻發(fā)現(xiàn)這竹屋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韶從安不解:“那人走了?哼,還想教我,三天都等不急去告狀,這點耐心也想教我?”
于是再準(zhǔn)備放出神識鍛煉精神力時,卻發(fā)現(xiàn)東側(cè)的竹屋里有人,集中一看,竟然是李不言在睡大覺。
這都幾點了?日上三竿了,他竟然還不起來晨練,這要是在玉蘭峰,早就被懲罰了,難怪他到現(xiàn)在還是筑基一階,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雖然生氣吐槽,但一想這又不關(guān)自己的事,于是也不打擾李不言睡懶覺,開始自己接下來的修煉。
正中午時,李不言才悻悻起來,開始慢悠悠的洗漱。
穿著睡褲,敞著赤膊,披著一件輕紗外衣就在屋里晃悠,迷糊見看到庭院中有個倩影正打坐。
“喲,今兒個出關(guān)了,這閉關(guān)時間夠短啊?!?p> 神識探查,自然早就發(fā)現(xiàn)了李不言起床洗漱,本想不搭理,但聽到李不言這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感情你以為我閉關(guān)所以不管不問的?。?p> 接著韶從安的神識就一直被李不言廚房里叮鈴哐啷的聲音所影響,或許根本就不是神識受到影響,因為這么近,耳朵都能聽見。
韶從安忍無可忍,起身想要飛離這里,卻被后面李不言叫住了:“要出門?。吭顼埐怀粤藛??”
韶從安心想這都中午了,吃什么早飯???但又真心不愿搭理他,直接祭出青鴻劍,踏上便往山中去了。
李不言聳了聳肩,繼續(xù)準(zhǔn)備自己的午餐,嘴中還哼著:“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就遮滿了天……”
韶從安找了一處溪水潺潺的地段,這水自山上來,蜿蜒至此,匯成一片潭,又從另一端順流而下,潭水清澈見底,更讓人驚訝的是,這潭中竟然有成群結(jié)隊的錦鯉遨游其中,五彩斑斕。
只是韶從安只當(dāng)是一處好地方,沒怎么多想,便開始繼續(xù)鍛煉神識,這神識剛開便嚇了韶從安一跳,趕緊收回神識,心有余悸:“這是妖獸的氣息?不對,怎么會這么強?難不成是上古妖獸?”
她還沒弄明白,一個渾厚的聲音便直擊她的神識:“修仙人?哈哈哈……多少年沒吞食修仙人了?這破地方幾百年不來一個修仙人,今日可以開開葷了?!?p> 韶從安大驚,對方有敵意,趕緊運轉(zhuǎn)周天,真炁縈繞全身,提防著周圍:“前輩,在下無意冒犯,并不知此處是前輩道場,在下這便離去?!?p> “真是本性難移啊,妄稱修道者,成日嚷嚷著斬妖除魔,若今日遇到的并非本尊,是一只合體境之下的妖獸,你怕不會是這般客氣了,只怕你會直接將其打殺,強取其領(lǐng)地吧?偏偏本尊已經(jīng)大乘境,你便怕了?”
韶從安臉上火辣,見對方?jīng)]打算井水不犯河水,于是撐著膽子說道:“我乃萬仙宗門下親傳弟子,你若殺我,我萬仙宗必然不會放過你?!?p> 聽到萬仙宗,那氣息頓了頓,卻忽然笑道:“我黃龍氏何曾怕過任何人?”
說完清潭水起,一條金龍躍升而出,一顆龍頭都比韶從安大上許多,而金龍也沒有再廢話,在天上盤旋一圈便張著大口直沖向韶從安。
韶從安雖然害怕,但也是見過世面的,趕緊使出身法,開始躲閃,然而合體境的韶從安要閃躲大乘境的龐然大物實在吃力,祭出青鴻劍,準(zhǔn)備對抗,以求找機會逃離。
黃龍龍息吐納,顯然是很不屑,果不其然,青鴻劍擊打出來的劍氣根本無法破開龍鱗,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黃龍瞅準(zhǔn)韶從安這一剎那的恐懼停頓,速度提升,眼看龍口就要吞噬韶從安,韶從安幾乎都已經(jīng)閉上眼等待死亡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身影擋在了韶從安身前,他只是抬起右手,便如銅墻鐵壁,摁在黃龍鼻尖,黃龍便一分一毫都無法在進(jìn)一步。
“老黃,又饞了?”
黃龍看清身影,趕緊收功,扭頭回到半空,冷哼一聲:“不言,你沒完了是嗎?總來壞我好事?!?p> 韶從安這才看清,眼前這人,竟是那筑基一階的廢柴師叔李不言,剛剛他怎么做到的?竟然一只手就接住了大乘期黃龍的沖擊。
此時李不言笑道:“也不能這么說啊,有時候你吃了人,我不是也沒來得及阻止嗎?認(rèn)識一下吧,這是我徒弟,韶從安,以前是我?guī)熃愕耐降?,現(xiàn)在轉(zhuǎn)投我門下了,以后再碰到,別傷著我徒弟。”
“原來是你徒弟啊,但這水平一般啊,三百年能悟道嗎?”
韶從安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什么叫水平一般???整個萬仙宗,我玉蘭峰水平最高,整個玉蘭峰,屬我最有天賦,你竟然說我水平一般?但此時她也不敢回懟,她不知道李不言是怎么擋住黃龍的,但李不言確實是筑基一階沒錯,所以來撐腰的似乎撐不起腰,她也就不敢太放肆了。
“能啊,聞道有先后嘛,不慌不忙,不急不躁?!?p> “得,既然是你徒弟,那我便不為難了,回去好好管教,姑娘一身凡俗之氣,道心不穩(wěn)?!?p> 韶從安怒發(fā)沖冠,氣的只說了一個“你”便不知怎么反駁了。
黃龍也不搭理她,轉(zhuǎn)身回到潭水中,李不言卻對韶從安笑道:“別聽那老龍胡言亂語,它自己才是那個悟性最差的,一直找不到自己證道的辦法,還叭叭說別人呢,咱不理他,啊。”
韶從安在氣頭上,氣憤道:“說的好像你懂似的,一個筑基一階的廢柴,還有臉說別人?”說著就踏劍回到竹屋。
李不言無奈笑著,慢悠悠往回走,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韶從安不識好人心,因為他知道,這世界本就是這樣,地位高的人放個屁都是香的,底層的人就算摸清了天地真理,都沒人搭理。
面對一個大乘期的黃龍的諷刺,她耿耿于懷,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對方說的那樣,自己道心不穩(wěn),卻對師叔的安慰大發(fā)雷霆,只是因為她認(rèn)為——你還不如我,憑什么教我怎么做?
李不言則邊走邊摘著周遭的野果,韶從安已經(jīng)走遠(yuǎn),山精野怪開始露頭:“李不言,又偷我果子?!?p> “誰偷了?這是野果,天地產(chǎn)的,什么時候成你的了?!?p> 三寸的山猴精抓耳撓腮沒有辦法,惹不起這李不言啊。
螢火妖精的光芒在林蔭下閃爍,李不言伸手接下一只拇指般大小的女妖精,妖精嬉笑:“不言老師,那個小姑娘就是你徒弟啊?看著不賴嘛?!?p> “還小姑娘呢,她說不定比你大啊?!?p> “合著咱們螢火妖精壽命短還成了短板了?!蔽灮鹧S起,來到李不言肩頭。
李不言笑道:“這活太久啊,生活就重復(fù)啦?!?p> 螢火妖精也笑:“哪有,看看我們,百年時光,也就看看這山間種種,哪像你們啊,修煉成仙,想去哪就去哪,知道海是什么樣子的,知道星空是什么樣子的,也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的?!?p> “那就看你怎么看咯,山外有山,那還是山,不過話說回來,想看海得看,不然惦記,這生命啊,矛盾,可不矛盾,又無趣,真矛盾啊……”
螢火妖精小手一扯李不言的白發(fā):“你們修道人啊,簡單又復(fù)雜。”
傍晚,遠(yuǎn)山的太陽燒紅著天邊的云彩,霞光灑在籬笆院,院里的果蔬也快熟了。
李不言提著野果,在門口那水井開始用法術(shù)打水,清洗著果子,邊洗便喊:“從安,來,出來吃個果子,這山猴道心滋養(yǎng)的果子,可甜了?!?p> 里面沒聲,李不言也不喊第二遍,這關(guān)系啊,要么你就悍不畏死的一定要和對方產(chǎn)生聯(lián)系,產(chǎn)生了之后,你就好好珍惜,要么就君子之交淡如水,禮貌對待。
不要我一副舔狗的模樣,讓你于心不忍,讓你動心,讓你最后死心塌地的把我當(dāng)成全部,卻自己熱情沒了,人都說,朋友啊,只能陪你走人生的一段路,但誰不希望,朋友就是一輩子呢?
可這顯然就是性格不合的人,為什么一定要一個舔,一個作呢?
忽然天邊一道符咒飄來,李不言伸手一揮,符咒金光展開,是武金蘭的影像:“不言啊,從安在你那怎么樣???聽不聽話?不聽話你告訴姐姐,姐姐幫你管教。”
“師姐你還是這么嚴(yán)格,這孩子啊,還在鬧別扭呢,給她點時間?!?p> “還生氣呢?這孩子,今年年底可是仙門比武,你得讓她來為仙門奪個魁啊,以她現(xiàn)在的修為,十強都很難進(jìn)啊?!?p> “年年奪魁,這仙門比武都快變成咱們?nèi)f仙的獨秀了,這樣會打擊其他宗門的積極性的?!?p> “一切都是天意,因果循環(huán)罷了,我們只盡人事,就像你從前說的,并不是我擋在你們面前,而是我當(dāng)了一個標(biāo)桿而已?!?p> “哈哈哈……從前的語錄說給原創(chuàng)聽,怪羞恥的?!?p> “行了,你趕緊教導(dǎo)一下從安,最起碼得把今年的比武給過了,她那幾個師兄師姐都為她可惜,說到你這廢了,我是真聽不下去啊,你能不能像從前那樣,打他們的臉?師姐我最喜歡你扮豬吃虎的戲碼了?!蔽浣鹛m雖然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茍言笑,但只有和李不言對話時,才是最無所顧忌的。
“師姐,你又說漏嘴了,你又監(jiān)視徒弟們?!?p> 武金蘭一臉尷尬,連忙擺擺手:“那是個人愛好,無關(guān)痛癢,快,把從安叫來,我得讓她尊重你點。”
“不用了吧……這樣挺好的?!?p>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著能過幾天清閑日子過幾天?!蔽浣鹛m故作嘆息:“誰讓某人那天心血來潮,想要開山收徒的?自己造的孽,跪著也得受吧?”
李不言攤手:“得嘞,這人啊,閑久了就想工作,但一工作,就想閑著,本性啊,本性?!?p> 說著扯著嗓子喊道:“從安,你前師找你?!?p> 沒等一會兒,韶從安從房間出來,看到武金蘭的影像,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握拳參拜:“師父?!?p> “你還認(rèn)我這個師父?我讓你好好跟不言學(xué),你怎么回事?幾天都給不言甩臉色,現(xiàn)在他可是你師父,從前我就是這么教你尊師重道的?”
她這話說的實在太讓韶從安誤會了,韶從安斜眼一瞪李不言,心中氣憤不已,沒想到他竟然打小報告,真不要臉,難怪這么大年紀(jì)還跟外門弟子搶塑體丹,不要臉,he tui~
武金蘭嗶嗶了許久,韶從安是一個耳朵進(jìn)一個耳朵出,最后收尾也就聽到武金蘭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好好跟不言學(xué)道,年底的仙門比武,你得給我奪魁,如果沒奪魁,我以長老身份把你逐出師門!聽明白了沒?”
韶從安一愣,剛想要說什么,光影消失,武金蘭已經(jīng)收走了傳影符。
韶從安呆立原地,李不言見狀說道:“怎么樣?聽你前師的,好好跟我學(xué)道?”
韶從安從茫然中驚醒,怒視李不言,斥責(zé)道:“你還敢跟我說這些,你知道嗎?我合體十階,在親傳弟子之中也僅僅排在十八名,咱們玉蘭峰大師姐甚至都突破到洞虛境了,想要在一年里成長到能夠擊敗大師姐,根本就不可能,這下好了,因為你打小報告,我要被逐出師門了!這下你滿意了?”
“你在氣頭上,我解釋也沒用,但我得表明真相,就是我沒有打小報告,這鍋我不背,還有就是,以后跟著我,聽我說話,這是你現(xiàn)在唯一能留在宗門的辦法?!?p> “你!”韶從安氣的眼眸通紅:“你怎么會這么無恥!”
李不言抿嘴一笑:“二師姐希望你尊師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