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有歧義的話,僅僅是因為他們遇到了一群似乎有意擋路的喪尸。
原本,他們就要躲因為各種狀況而東倒西歪在路邊的其他車子,再加上喪尸不怕死的前仆后繼,讓他們速度一降再降。
而此刻,車窗外許多喪尸用他們血肉模糊的腦袋執(zhí)著地撞擊著車玻璃,粘稠而顏色各異的附著物幾乎要阻撓他們所有的視線,也就前面還能用雨刷,但黏膩感依舊揮之不去。
梁子雯雖然不至于像吐,但是她畢竟不是醫(yī)學(xué)院的,解刨課不過是小打小鬧,看到這些東西還做不到面不改色,頂多是抱著阮棉依瑟瑟發(fā)抖。
阮棉依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背,看著朱明寧青紅交加仿佛忍耐著的臉,想了想從包里翻出一張城市地圖。
“朱明寧,你往后推,退到之前的岔道口重新往左拐?!?p> 她盯著地圖看了一會,朝前面的朱明寧說道,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仿佛對外面那些喪尸熟視無睹。
蟻多咬死象,一直被堵在這里也不是辦法,雖然另外一條路可能同樣擁堵,但是至少是一個緩沖——
再這么僵持下去,他們的車遲早要報廢在這。
“可、可是我、我害怕?!?p> 朱明寧已經(jīng)結(jié)巴起來,用腳踩油門卻仿佛使不上勁,最后一張喪尸猛地?fù)涞剿媲暗能嚧吧?,嚇得他一個激靈猛地將車后退,倒是極快的甩下它,出了那個密密麻麻的包圍圈。
只是顛簸的綿軟感,讓幾人十分清楚他們攆在什么東西上面。
飛速倒退后,按照阮棉依的說法拐進(jìn)另一個路口,因為車子的聲音又紛紛引起了另一些喪尸的注意,看著后視鏡里聚集起來的東西,朱明寧連哭都哭不出來。
“我剛剛看了一下,以我們現(xiàn)在的行車速度,只要不遇到太大的圍堵,是可以甩開它們的?!?p> 阮棉依依舊看著地圖,沒有選擇過于偏僻的小路,而是比較寬闊的大路。
小路是捷徑也是死路,他們想得到去走,別人自然也想得到。
可是只要小路堵了一輛車,那么其他的車就再也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將全部成為喪尸眼中的自助餐。
“根據(jù)剛剛的觀察,現(xiàn)在的喪尸還不具備熱感應(yīng)能力,聽力也有一定范圍,比如剛剛追逐我們的那一波,在我們回退后約行駛了不過兩秒,便已經(jīng)少了很多?!?p> “這輛車行駛噪音不大,頂多是粗路面低頻噪聲,所以此時的大部分喪尸聽力是幾乎比人類還要差一些的?!?p> “那么我們只需要朱明寧保持這個速度,盡量避開那些不知道為什么停在馬路中的車輛,必要的話還要麻煩路鳴莞和年幼希開路?!?p> 阮棉依習(xí)慣性的開始指揮,幾乎是本能的,就直接叫了那個連她自己都很多年沒有再聽過的名字。
畢竟她是難得會隨隊伍出去的研究員之一,以往大都看笑話的人都是她自己憑借本身良好的判斷力和領(lǐng)導(dǎo)力拿下的,在上個世界,她倒也常常喊出上上個世界竹馬的名字。
習(xí)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哪怕她以為她忘了,卻在這個時刻提醒著她根本沒忘。
“為什么是我?”
“年幼希是誰?”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路鳴莞和年陌塵同時問了出來,連透露出的不滿都一模一樣,倒是很快讓她回了神。
有些歉意又有些不好意思,阮棉依這才想起了此時的路鳴莞還沒有異能,而她現(xiàn)在的竹馬叫年陌塵。
記憶里那個陽光而活力四射的人,竟是如此鮮明的出現(xiàn),然后在這一刻褪色成記憶中的黑白畫卷,連帶著以往的一幕幕,都一同死去了。
“對不起?!比蠲抟浪朴行┖π叩姆鲎「觳?,側(cè)身先對著路鳴莞,表情很真誠,“陌塵有異能,我下意識聞到你身上有相似的味道,以為你也有?!?p> 至于年陌塵,阮棉依看向他,在看到他嘟著嘴側(cè)過身一副不滿的模樣,又望向他瞳孔深處冰涼不變的神情,空目了一瞬,才笑著道:
“年幼希,我喜歡的人?!?p> 沒有說是不小心叫錯了,也沒有絲毫的遮掩,阮棉依仿佛只是闡述著一個事實,哪怕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所謂的“事實”,是假的。
只寄予著一絲微末希望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喜歡的人呢?
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她就已經(jīng)不具備全心全意的喜歡了,余下的只有好好活下去,找到真相。
至少,讓她明白,這無數(shù)次的輪回到底是為了什么。
或許,輪回的秘密,就藏在輪回中也說不定。
年陌塵似乎靜止了一瞬,很快他就笑開了,一如既往的單純好看,仿佛帶著最暖的光,長睫似乎又開始泛白,折射著金色的光暈。
他沒有絲毫的失控和不可置信,也沒有任何抵觸不開心,他只是歪著頭,說道:
“依依喜歡的人,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呢?!?p> “好巧,他和我同姓?!?p> 阮棉依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覺得這是他才可能會有的情緒,只是沉思了片刻,抬頭時依舊是一片清明:
“嗯,他死了,來不及見到你?!?p> 她說的輕巧,車廂內(nèi)卻是更為安靜了,連原本危機(jī)意識薄弱的梁子雯都豎著耳朵聽八卦,在聽到這么一句話時默默往椅背上一靠,裝睡。
這種恩怨情仇果然聽不得,竟然還有這么大一個瓜,說起來果然是竹馬抵不過天降啊,年陌塵這么好看的尤物還是被比下去了。
不過她的姐們本來喜歡的就是肌肉猛男,這么一想也就說得過去了。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連原本想要質(zhì)問阮棉依對于她什么異能味道說法的路鳴莞都訕訕看向窗外,雖然沒有使用異能,但是也算幫忙看起路況。
而開著車的朱明寧張了張嘴想安慰,卻在看見年陌塵瞥過來的眼神時默默選擇了閉嘴,這司機(jī)最重要的責(zé)任還是開車,別人的事都與他無關(guān),沒聽到?jīng)]聽到。
只有年陌塵,在聽到這么一句話時表情絲毫未變,甚至連笑容都燦爛了幾分,可阮棉依卻只以為他又犯了老毛病,不會審時度勢。
畢竟他沒有感情認(rèn)知,光靠模仿和觀看學(xué)習(xí),偶爾表情出錯也是正常的。
“這種時候,你應(yīng)該轉(zhuǎn)過去乖乖幫忙開路,讓我安靜一會?!?p> 阮棉依說著,沒有什么過于悲痛的情緒,只是仿佛平淡敘述,卻還是成功讓年陌塵轉(zhuǎn)過去看向前方。
年陌塵不懂,但是他確定自己沒有表現(xiàn)錯,因為他覺得,這種時候他該開心的。
他學(xué)習(xí)和模仿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出過任何紕漏。
朱明寧見此時前方路途還算通暢,悄悄瞥了一眼年陌塵,只咽了咽口水又回過了頭。
怎么說呢?他的表情。
就好像綿軟冬季的雪,又好像溫柔夏季的風(fēng),帶著愉悅的、清澈的、明亮的表情,熠熠生輝。
可是,那干凈的模樣下,總覺得蟄伏著什么讓人恐懼的東西。
不過,既然有了車,在路過一家黑著燈卻大大敞開的小超市時,他們還是打算補(bǔ)充一下幾個人為數(shù)不多的口袋。
雖然阮棉依讓年陌塵背著的全是干糧,但是食物這種東西,在末世是不會嫌多的。
“分兩撥過去,一個人守著車?”
阮棉依想了想,率先開口,征求其他人的意見。
對于和阮棉依成為同盟這種事,路鳴莞是有微妙的不甘心的,以至于在阮棉依話剛出口,她便有些不樂意,皺著眉反駁:
“四個人一起方便照應(yīng),況且我們之中只有陌塵有異能,保險起見由他帶著我們,你來守車不就好了?”
阮棉依愣了愣,想到四個人雖然有一定危險但是也不算什么過大目標(biāo),直接駁了路鳴莞的意見反而會讓她心生怨氣,雖然日后肯定會分開,但是如今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好。”
阮棉依好脾氣地點了點頭,卻讓路鳴莞有些尷尬起來。
這種感覺,仿佛是將她當(dāng)成了胡鬧的小孩子,甚至不屑于跟她爭辯,帶著深深的嘲弄意味,讓她很不爽。
“我!我不去!”
率先偏頭就要下車的路鳴莞突然聽到這個怯懦的聲音,有些惱怒地看向朱明寧,卻見他抱著頭蜷縮在椅子里,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朱明寧是吧?大家同樣沒有異能,你就這樣讓我們幾個女孩子都去你不去?”
她嗤笑一聲,木系異能讓她手有些發(fā)癢,忍住不耐煩盯著他。
朱明寧瑟縮了一下,十分慫包地繼續(xù)縮著,打定了主意不說話,就把臉埋在方向盤上,任由著路鳴莞打量。
這下路鳴莞是真的生氣了,她十分討厭這種人,在末世要能力沒能力要擔(dān)當(dāng)沒擔(dān)當(dāng),遇事就躲深怕被波及,這樣的人哪怕不是末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阮棉依看向朱明寧輕微發(fā)抖的肩膀,恍惚間想到最開始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樣的。
不敢去殺喪尸、不敢去幫忙,眼看著隊友就死在車外,她都沒有勇氣邁出一步去看看,只依賴著身邊的人,拼命地依賴,仿佛要共同呼吸。
原來當(dāng)初的她,是這個樣子的。
可憐又可恨,什么都不會,哪怕面對別人的冷嘲熱諷都可以熟視無睹,只要那個人不拋棄她……
那么的悲哀而卑微。
她用了十一世來改變自己,卻無法改變別人。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麻煩朱明寧守著車子,可以嗎?”
末世,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堅強(qiáng)起來,但是他們同樣很重要不是嗎?
只要他們同樣認(rèn)真的想要建立起新的家園,同樣愿意一同前進(jìn)邁步,那么害怕喪尸,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于私心,也是或許是出于對當(dāng)初自己的憐憫,她率先開口了。
“阮棉依,你真是個惡心的白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