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指卻遲遲沒有往前一寸。
沒有人回應(yīng),就好像她面前空無一物一般。
年陌塵為什么不理她呢?難道也和她一樣被剛剛的幻境影響了?還是說那個什么鬼工球有什么奇怪的力量?
各種疑問充斥在阮棉依的內(nèi)心,最后她習(xí)慣性地眼睛一閉朝前抓去,整個人卻一個栽倒什么也沒碰到。
連原本就應(yīng)該在這里的墻角也沒有,她抓到的只是一片虛空。
這種情況,真的不好辦呢。
有些煩躁地再次抓了抓頭發(fā),手指勾到發(fā)絲帶下來幾縷,阮棉依索性直立在原地重新扎好了自己的丸子頭。
她喜歡長發(fā),哪怕是末世她也沒打算剪,雖然在這種情況下很危險,只要被抓住頭發(fā)就有可能讓自己身陷囹圄,但是她就是喜歡。
就好像末世的水,里面確實帶有一些奇怪的成分,但是那都是逐漸出現(xiàn)的,經(jīng)過研究,只要不喝下去洗個澡洗個頭發(fā)并沒有多大影響,一不小心喝到也不是什么很嚴(yán)重的事情。
拋開劑量談毒性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更何況還有后來制造出的凈化器,每一份水都由他們嚴(yán)格把控,所有基地也再三強調(diào)過家里的水無法飲用。
清洗身體保持干凈是有必要的,臟亂才是病原體,更容易滋生細(xì)菌。
不過,總有些人嫌麻煩后來直接在基地喝了那些燒開的污染水,根據(jù)計算大約連續(xù)飲用了約摸一周半的時間后,直接在家中喪尸化。
還好,水源認(rèn)領(lǐng)處及時反饋問題,才不至于發(fā)生大規(guī)模異變。
那些無知的人,倒是為她提供了不少新鮮的研究體。
阮棉依胡思亂想著,戳了戳自己新綁好的丸子頭,手扶住脖子扭了扭,大踏步就往前走去,神情漠然而冷靜,那模樣甚至與年陌塵有幾分相似。
她果然是太依賴年陌塵了,不知不覺就養(yǎng)成了一些不太好的習(xí)慣,她都快忘了,她明明對如今這種狀況不甚在意的。
還記得在另一個前世,她可是在后期的末世瞎了兩年,若不是最后被那個叫做年云墨的竹馬找到,說不定還能活更久。
瞎子比普通人,還要更不容易生存,所有基地都不會要她這種沒有異能還眼瞎的累贅,除了那個所謂的主基地。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在基地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人類報團存在。
他們是末世的流浪漢,那些該被末世淘汰的老弱病殘,他們有的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連走路都沒有辦法、有的是身體殘疾身患隱疾不被基地接受、有的不過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縮在墻角。
太多了,明明每個基地都有平民區(qū),那些區(qū)里也有各式各樣的人,可他們因為自己的親人同伴還能勉強被保護起來,沒有被眷顧的人,卻依舊流落在外。
還記得最初,好像是個老者的聲音將她從不知哪兒的角落撿回去的,還被塞了半個硬邦邦的面包,聽后來那些人講,那是個老乞丐,有些瘋瘋癲癲的。
她消沉了很久,那些人明明自己都活不下去,還是會一兩天給她一點吃食,不至于死在那里,直到有一天,一個人摸上了她的身體。
巨大的惡心感和厭惡感讓她將那人踹了出去,那人罵罵咧咧的說出的話突然就讓她醒悟了。
很多臟話她都不記得了,只有一句她記得分明:
“什么都不做妄想讓人養(yǎng)一輩子?雞都比你好用,養(yǎng)不熟的瞎子?!?p> 她明明是為了擺脫依賴別人才會努力活著的,她那樣又算什么呢?指望著別人微弱的同情嗎?那是她想要的嗎?
后來她就摸索著出去了,那時她已經(jīng)學(xué)了很多東西,打架和研究也沒有落下,只是時常會將人和喪尸分不清,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會下意識攻擊。
磕磕碰碰之間,讓她更為小心謹(jǐn)慎,有人貼心的給了她一根樹枝當(dāng)拐杖,她如獲至寶。
當(dāng)然,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的嗅覺變得靈敏起來,她能聞出奇怪的味道,雖然眼前空洞一片,她也依舊能聞出悄然靠近的危險。
變異獸和變異植物很多都是可食用的,偶爾他們還可以改善一下伙食,常常有不知面容的小朋友請教她怎么打架,那些聲音里全然都是希冀。
她跟著這個不斷死人的隊伍慢慢遷徙,走過了很多地方,她都會努力記下那些路,聽隊里的老人講這里是曾經(jīng)的那個都市,還有許多有趣的故事。
她也碰到過和他們一樣的隊伍,甚至還碰到過一些基地出來巡查,她就好像流民一般,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沒有安生之地。
可是她很開心,她以為她頂多死在喪尸手里,哪怕死了,也不用重蹈覆轍,被那循環(huán)往復(fù)的命運捉弄。
只可惜,她低估了人性,也高估了自己。
當(dāng)鋪天蓋地的紙張打在她臉上,被廢掉的雙腿在地上扭出奇異的弧度,她沒有在意,只是仰著頭,鼻子里全是冷冽的氣味,就好像生動卻污濁的水。
被不知道誰告知了主基地她的位置,聽說找到她的人可以無條件進入主基地住在B區(qū),她一點也不難過,因為她永遠(yuǎn)不會知道是誰告的密。
她只是仰著頭,面無表情。
那些紙張都是找她的懸賞,在這種信息被全面破壞的情況下,人類竟然又再次開始了紙張的交際與浪費,真原始。
也不知道她的懸賞啟示里,模樣好不好看。
她努力想睜眼,可惜不論怎么睜,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她被敲碎了全身的骨頭,那個人才最后在她心臟處扎了一刀。
直到她快死去的最后一刻,才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阮棉依、棉依,對不起、對不起!”
刀子落地的聲音、他的哭喊聲、周圍喪尸的嘶吼……他最后將她抱起了嗎?她不知道,因為早就沒有知覺了。
心不在焉地想著,阮棉依的表情越發(fā)的清冷淡然,眸中幾乎沒有任何色彩,她在黑暗中筆直地行走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好像哪怕她面臨的是深淵,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踏進去。
果然在黑暗中,人類就會不自覺的想很多以為被遺忘的往事。
時至今日,她再次回想起那么久遠(yuǎn)的記憶,竟然想得最多的不是仇恨和害怕,而是那些老人們罵著臟話教訓(xùn)一群年輕人,轉(zhuǎn)聲叫她時,溫柔地喚著“小丫頭”。
隊伍總是有人加入有人離開,他們的居住地往往都是一個個廢棄的樓,曾經(jīng)隊伍里有個似乎很厲害的老頭,說話總是底氣十足,講的全是以往的故事,光聽聲音就能聽出的樂觀。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可厲害,打架斗毆樣樣在行,與那些基地出來的人對峙也毫不服軟,罵起人來甚至都不帶重樣,特別喜歡教小孩罵臟話。
還有個老頭,總是神秘兮兮地?fù)v鼓東西,突然就會有一天變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聽說是個手工藝人,很會做古老的玩具。
還有太多了,那些人的聲音她都記得清楚,卻再也沒有見過。
那些人,都沒有死在喪尸手里,而是人的手里呢。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小小的光點,似乎離她極遠(yuǎn),阮棉依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幻覺,停在原地看了半天,最后還是抬腳走過去。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出這些東西的人既然一直沒攻擊她,只說明并不想要她的命。
而且轉(zhuǎn)換場地瞬移這種事情,在還沒爆發(fā)末世的時候,每個人家里都有瞬移接收器,方便收送東西。
聽說古代還有快遞這種職業(yè),可惜到了近現(xiàn)代,由于分子格式的組裝應(yīng)用,已經(jīng)可以將物品瞬移到千里之外,沒必要再人為的弄快遞,只需要編號就可以傳送,大大的方便了人類的生活。
可惜不能郵遞活人,畢竟只要一個基因弄錯,搞不好就要出人命。
按照末世這種發(fā)展趨勢,若是沒有及時保存這項技術(shù)或者不慎弄丟,人類科技真要倒退千年也說不定。
光點緩慢地變大,阮棉依瞇眼想要窺探一二,卻無奈那光過于刺眼,讓她看不真切。
真是一個喜歡故弄玄虛的家伙。
阮棉依受過傷的手垂在身側(cè),肉眼不可見的東西輕輕落下,如果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路走來她的指尖總是少量地掉著粉末狀物體。
她在懷疑,這一切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人體瞬移,如果這項技術(shù)可以應(yīng)用起來,那么當(dāng)一切穩(wěn)定后,一定發(fā)揮更大的用處。
“依依?!?p> 少年乖巧地端坐在椅子上,抬頭望向已經(jīng)走到黑暗邊緣的阮棉依,眼中全是依賴的柔和綿軟,看起來十分的人畜無害。
精致的眉眼愈發(fā)生動,墨黑的發(fā)絲襯得他膚色雪白沒有生氣,粉灰色的瞳孔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就好像英國的古典油畫,坐在極具歐洲皇室風(fēng)格的椅子上,他微微歪頭,就惹得光都聚到他身上。
而他的懷里,卻抱著一個象牙色的白色鬼工球,最內(nèi)層的那個套球上,似乎是血紅色的。
真是一副,不怎么相稱的畫面呢。
阮棉依沒有靠近,只是抱臂打量著,少年依舊乖巧,沒有絲毫打斷她的樣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