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這話在理,可我卻不想見她,尤其得知她存了這樣的心思,就更不愿見她了。
可她在得知我身子漸好之后,卻來的更勤了…
躲是躲不過的,再者,我為什么要躲她呢?索性在一日午后,讓清兒將她迎了進來。
銀藍褙子,月白挑線裙,繡了素色玉蘭花,襯得她整個人水盈盈的。
我心底不由一軟,只愿她不是那樣的人,我們還是同以前一樣的和睦,多好…
“姑娘越發(fā)清減了!”離兒輕輕道。
我淺淺一笑道:“姐姐坐!”她依言坐下。我在她對面落了坐,清兒上了茶,便拉著靈兒退下了。
離兒淺啜了一口茶水,便道:“聽說姑娘這幾日吃藥,沒了胃口,做了些荷葉蓮子羹,極清爽的,待會兒姑娘嘗嘗?!币槐谡f著,目光一壁在我臉上找尋著什么。
我迎向她的目光,她卻躲開了。
…窗外一襲流水一如往昔靜靜流淌,除卻悠悠滲進的涼意,再難讓人知覺…
半晌,我二人皆無語,只低著頭吃茶,本是等著她開口,卻遲遲不聞其音,漸漸不安起來,只聽得院中蟬鳴吵得慌…
過了半盞茶時分,離兒方才開口道:“姑娘千萬保重了身子!再怎么也比不過姑娘安安好好的!”
不自覺點了點頭,順口道:“讓姐姐擔心了!”
離兒輕輕搖了搖頭道:“離兒沒什么,只是太太…太太真是經(jīng)受不起的!這些日子,離兒看著…”她似乎哽住了,緩了緩道:“便是看著太太,姑娘也要千萬保重!看著太太那么擔心姑娘,想起以前,我和我娘也是這樣相依為命的,再苦再累,再有委屈,能夠和娘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有太太這樣疼惜姑娘,姑娘真不該…離兒知道,這些話原不該離兒說,只是旁人沒有離兒這樣親身的感受,自然不曉得其間苦楚。離兒真是羨慕姑娘,有太太這樣真心的疼惜!”
隨著她的言語,心里繃著的那根弦,似乎被輕旋著松開了,漸漸泛起一陣酸楚,漫上層層愧意。
不禁嘆道:“這些日子確是讓娘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是南兒的不是?!?p> “再有什么,也比不上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離兒就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說了。若有說不得當?shù)模媚飺?!”離兒的聲音如水一般溫柔,勾起我陣陣溫暖。
“離姐姐句句實話,哪里有不得當?shù)?。南兒記下了,還要謝謝姐姐才是!”我靜靜望向離兒,卻不知該如何待她。
謝她是真心的,可心里依舊覺著,隔著什么,涼涼的…
離兒接著道:“姑娘言重了!謝是不敢當?shù)模煌媚锊辉倥c離兒生分了。”她眼中懇切分明。
我心中微微一驚道:“離姐姐才是言重了!…”
一時間心緒紊亂,不知該說什么。
離兒已起了身,道:“姑娘盡可放寬了心,再有什么皆可待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離兒對姑娘的心與清兒、靈兒一般,不愿姑娘被傷害分毫…”她似乎忍了忍,上前牽起我的手道:“咱倆兒就這樣做一輩子的姐妹不好么?”
我猛地一驚,尚未回過神來,她便道:“不擾姑娘了!姑娘別想太多,休養(yǎng)好了再說!”言畢,便轉(zhuǎn)身告辭了。
送走了離兒,清兒、靈兒前腳攆著后腳跟了進來,皆著急問我,離兒說了什么。
我轉(zhuǎn)身,看著窗外流水悠悠,不知該如何說與她們知曉…
我靜靜蜷在母親懷中,母親衣襟上溫暖的氣息和著香球薰過的淡淡清香,和煦之意漸漸浮起,卻惹得我莫名悲傷。眼淚一滴一滴悄悄滑落,我以衣袖遮擋,不教母親知覺。
而母親沉沉的嘆息聲,輕撫我發(fā)間的手勢,分明的是知道了。
坐起身看著母親道:“娘放心,女兒沒事兒!”眼角的淚水已在起身時悄悄拭去,只余滿眼安寧。
母親澹澹一笑,道:“離兒說了她的想法,你的呢?”
我搖了搖頭,卻不知該如何說。
母親明白的點了點頭,道:“世間女兒家,哪個不是滿心期盼著,得一個一心貼己的夫君,白首偕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詩文里頭的句子,總是說的最好!…”
窗外正是一抹斜暉脈脈,爍目的晚霞沉沉向著屋檐下墜,映襯著屋內(nèi)光線漸漸暗淡。身旁小幾上的兩杯茶盞,因無人問津,茶湯顏色漸漸深沉。
母親接著道:“其實,那不過是人心最深切的期盼罷了…南兒!你如今只覺著那樣子是你最想要的,得成那樣便是一世的安樂…”
母親忽地停住,一臉不忍的望著我,終于又接著道:“許多事情,未必如我們所想那樣…好!…也未必,如我們所想那樣…不好…”
我不解母親所指的是什么,怔怔看著母親。母親依舊眼神平靜,我回神細細嚼來,似乎明白,卻是不甘心的道:“好與不好總是有緣故的,未成定數(shù)之時,便撂開了手,好也不好了!”
母親含笑點頭道:“若盡了力,依舊不好呢?”
我低垂下頭,沉吟些許,心緒漸漸雜亂,問道:“娘,盡了力,還會不好么?”
母親堅定道:“會!許多事,遠不是盡你我之力,便能好的!”
我依舊堅持道:“卻不能因此不盡可盡之力!”
母親神色深沉如窗外暮色,道:“若仍不好呢?”
觸得我心里一陣絞痛,再也忍不住,眼淚沉沉欲墜,哽咽喚道:“娘…”
母親輕輕拍了拍我,道:“南兒應(yīng)當知道有那么句話,叫做‘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該盡之力,自然要盡,然而凡事莫存那必得、必好之心,且行且看,如何?”
我心中一緊,急忙問道:“娘也屬意離兒的想法?”
母親緩緩搖頭道:“怎么會!南兒的想法為娘怎會不知道,南兒不愿意的,為娘也不愿意。娘只是擔心,這世間諸多的不如意,我的南兒如何抵擋!…眼前這事兒就是在磋磨著我的南兒?!?p> 我放下心,無可奈何道:“娘!女兒該怎么辦?”
母親穩(wěn)穩(wěn)一笑道:“慢慢來,娘只問你一句:‘南兒心意已定?’”
我點點頭,看著母親,母親隨即道:“好!那么江兒的心意呢?你可吃的準他的心意?”
我益發(fā)堅定的點頭道:“自然吃的準!”不禁微赧,仍舊道“他說過的,伯父的想法,他是不愿意的…”
我看著母親道:“他還告訴了離兒的!”說著,心中驚疑不定,不知母親究竟知不知道他見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