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我手里的緞子,忽的沒了精神頭兒,懶懶的對清兒道:“廚房有秋媽媽,我們去不去都一樣的,秋媽媽替母親守著廚房呢?!?p> 清兒接過我手里的做了半截的裙子道:“正是秋媽媽替太太守著,靈兒才要去替您幫襯幫襯秋媽媽呀?!?p> 想著也是,便點了點頭,清兒續(xù)道:“這時候,離兒姑娘也該備著嫁妝,多少針線活計,難為她還記掛著廚房。我們抽空看著幫幫秋媽媽,離兒姑娘也能專心做著她的針線?!?p> 見我依舊不愿意動,勸了我道:“姑娘要不歇歇,我來縫兩針?!?p> 我搖了搖頭道:“我歇會兒,你也不用做了,我靠會兒就好,就起來做?!?p> 清兒撤了榻幾,抽了大迎枕扶我靠著,又拿了薄被給我蓋上。
我知道她又不放心了,可我委實不想說話,且閉著眼裝睡,聽得清兒悄悄走了出去。
離兒,不論她好不好,美不美,能不能干,于這個家,她就是結的一個疤,梗的每個人都難受。
想起她才來那會兒,不是這樣的,大家都誠心待她,如一家人。
還是那樁親事,在這一大家子眼里,終究,她是搶了我的親事的,如今還鬧得我和母親不豫。若是換個當家主母,都不敢想她的結果如何。
我一直不解,她為何執(zhí)意如此。
恍惚記得他說過,他來見我時,曾特意見了離兒,告知離兒,他不愿意。他們應當就是見過那一面而已,離兒的執(zhí)意,究竟是在見面之前,還是之后?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即便他如此徹底的拒絕了,離兒依舊沒有絲毫猶豫,離兒仿佛什么都沒有做,僅僅是聽從父親遺囑,卻是在固執(zhí)的執(zhí)意于這樁親事。
一時間,心煩意亂,鎮(zhèn)紙呢?他還我的鎮(zhèn)紙呢?似乎依舊放置書案上用著,掀開薄被,翻身起來,汲上繡鞋,轉進書房,直奔書案,爛瑩瑩的羊脂玉,一眼便望見,這顆心瞬間安穩(wěn)了。
伸手將鎮(zhèn)紙撈了起來,瑩潤潤,觸手生溫。爹爹說過,暖玉者,觸手升溫也,做人當如是…
忽爾想起,這是他還回來的,就在前些日子,他也曾這樣摩挲著,這上頭或許,還有他的溫度在…
馬面裙,裙身裁做六幅,三幅拼作一片,共兩片,兩片各有一幅裙門交疊。裙褶子清兒幫著我熨好了,沿著褶子,將縫進裙頭的那一截也縫了起來,裙頭要先上系帶,裙身要收邊,再圈銀,最后上裙頭,再熨燙,就差不多了。
這兩日,不想別的,只專心做裙子,鎮(zhèn)紙就在針線簸箕里擱著。
清兒看見了,什么也沒說,低頭做事。
靈兒也看見了,愣了愣,問道:“姑娘,我放回去吧?”就要伸手拿。
我攔著她道:“就放這兒!”
靈兒奇道:“我放書案上,不都是放書案上的!”
我無奈道:“沒事兒,就放這兒!”
靈兒猶豫半晌道:“可別碎了!”
清兒過來一壁拉她走,一壁問她:“姑娘的裙子做好了?再給我也做一條吧!”
隱隱聽得靈兒的聲音回道:“沒呢!快了…自己做去…”
手上沒停,看了眼鎮(zhèn)紙,不管她們怎么想,就這樣,挺好!
尋思著,有兩日沒去看母親了,明日一早去看看,陪母親說說話。
卻聽見門外仿佛是春媽媽的聲音,約莫是來尋清兒的,心下又疑惑,往日都是差了小丫頭把清兒喚出去的,今日…莫不是來尋我的?
正不解,聽見一亭人喚道:“見過太太!”
我急忙把簸箕往身后一拉,裙子折好收了起來,起身迎了母親去。
母親拉了我到里間榻上坐下,問道:“這幾日都在趕裙子?”
我點頭,歉意道:“都沒去給娘請安,是女兒不是!還想著明早就去陪母親說說話呢,倒還勞動母親來看我了。”
母親笑道:“無妨!我看看裙子做的如何?”
我扭捏道:“娘就別看了,等做好了,您直接上身不就行了!有這兩個丫頭幫我看著呢!您就放心吧,肯定能穿!肯定能在中秋就讓您穿上!”
母親又笑道:“可是你說的,中秋可沒幾日了!若是不能穿,可也來不及了?!?p> 接過靈兒遞給我的茶盞,呈給母親道:“您就信我一次吧!”
母親笑著看向春媽媽道:“看樣子,你白擔心了?!?p> 一旁春媽媽應道:“瞧您說的,我們姑娘給您做的!我才不擔心呢!我只心疼姑娘趕的辛苦!”
母親順手將茶盞擱塌幾上,對我笑道:“你快別做了,我這還沒穿上呢,就落了一身埋怨?!?p> 春媽媽扶了我道:“姑娘可是看著的,誰敢埋怨太太??!分明就是太太心急,想看看姑娘做的如何,又怕累著姑娘,如今可是太太發(fā)話了,姑娘可別急著趕了!”
我輕輕靠了春媽媽應道:“也沒趕!就是想自己做,不要她們幫忙,她們就都說我在趕呢!這就要好了,媽媽放心吧,娘也放心,肯定能中秋穿上!”
春媽媽輕嘆一聲道:“看看我們姑娘,又能干又孝順,姑娘中秋的衣裳可備好了?”
我卻忘了自己的,只應道:“有靈兒呢!您放心!”
一起望向靈兒,這丫頭似乎也想到了,大大方方道:“嗯,備著呢,待姑娘手上歇下了,就可以上身穿穿看?!?p> 春媽媽點了頭道:“我先替姑娘看看去?”
我心下微楞,便道:“就麻煩媽媽啦!”
清兒引著春媽媽出了里間,靈兒站門口看了看我,我微笑道:“你們帶了媽媽去看看吧!”靈兒這才應了出去。
母親點頭道:“這兩個丫頭不錯,知道護著你,就是心眼兒還是少了點。”說著抬起茶盞,吃了口茶,接著道:“不過你這樣的主子,有她們倆兒這樣的也好”
我想了想,不由道:“說起來,我都不記得,她們是什么時候來我身邊的了,模糊記事了,她們就在。”
仿佛他也是,開始記事了,身邊就有他…
母親擱了茶盞,似乎在回憶道:“都是家生子,只有這樣才放心,可就算這樣,也要看你們的緣分…如今看來,還是你父親說的對,他說:女兒家身邊的人既要機靈,又不能聰明過了,還是本分要緊。我有了你,便心滿意足,只顧著心疼你,如今看來,我和你父親一意寶貝你,卻是害了你,你終究還是不知事…”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母親沉默良久道:“你舅父說的那門親事,樣樣都好,上頭沒有婆母,也沒嫡親的兄弟姊妹,就小兩口過日子。唯一不大妥當的,就只是…身邊有另一個房頭的親戚,隔了墻住著,我就擔心,這點親戚間的鬧心事少不了,你能不能應付,你是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的,家里頭把你護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