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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21 一間拆

狄青 顧明樓 2205 2019-09-19 20:00:00

  天香樓寂靜無聲,只余下雕梁畫柱上縛的絹帛隨風而起,似乎要脫離塵世、飄然而去。

  偌大的舞臺上有女子金紗白裙、頭上發(fā)髻如云,只見她懷抱琵琶,指若柔荑,輕攏慢捻。

  琴聲清越婉轉,明麗輕快,女子的聲音宛若天籟,繞梁而來——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

  原來扮的是楊妃。

  黎廷合上眼細細聽著,那歌聲如山間細流,那弦樂如昆山玉碎,他從來不知道,《長恨歌》竟然這樣悅耳動聽——

  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琵琶聲悠悠停住,黎廷睜眼,只見舞臺四周也燃起燈燭,臺下有藝伎或抱琵琶,或撫瑤箏,或持長笛。

  那女子走到舞臺中央,足間輕點地面,霎時絲竹管弦一起,如同上元仙樂驚破時空而來,眾人忍不住高聲叫好。

  白衣女子仿佛踏著仙樂而來,挽輕紗于皓腕,長袖曼舞,裊裊娜娜。

  眾人得見此景,如回大唐盛宴,如入月宮幻境,又是感嘆又是喝彩。

  拍序低緩柔和,曲破繁音急節(jié)、樂音鏗鏘,待到十二段奏罷,絲竹管弦一停,只有那白衣女子兀自踏空而舞,像極了廣寒宮里無人與共的仙子。

  眾人還未看夠,只見四周燈光一暗,那白衣女子復而抱起琵琶,聲音幽怨而凄厲——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琵琶聲由緩入急,如狂風驟雨:

  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眾人被急促的弦樂歌聲狠狠地揪住了心,只覺得那弦上凝結了萬鈞之力,此時一聲利響,弦聲歌聲驟然停住。

  眾人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那琵琶聲復而變得和緩起來: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隨著歌聲,似有山河畫卷在眼前展開,卻只見空山寂寂、冷月暝暝。

  琵琶聲漸漸停了,只聽得那女子輕嘆一聲,唱到: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唱罷抱著琵琶飄然而去,眾人寂靜片刻、待到回神后爆發(fā)出震天的喝彩聲。

  仁多黎廷忍不住撫掌感嘆,方才聽他問話的客人瞧他這模樣,心滿意足地笑道:“賀娘子逢三才會露面,你可遇上好時候了?!?p>  “要不,請那賀娘子出來喝兩杯?”張元瞧著他連連點頭贊嘆不止,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出言試探道。

  黎廷知道賀娘子是個清倌,不愿壞人家的規(guī)矩,忙推辭道:“不必了?!?p>  “在下是怕侯爺見此絕色,茶飯不思?!睆堅Φ馈?p>  仁多黎廷看了這一闕霓裳羽衣曲,興致高昂的很,忙舉了酒杯笑道:“張大人這話說得,教我我不多喝幾杯都不行了?!?p>  ...

  天香樓白日里不待客,晚間卻是徹夜不休的,黎廷出天香樓時已喝得不知年月了;張元架著他,瞧見夜市換了鬼市,便知已到半夜了。

  張元正欲將仁多黎廷交由侯府的衛(wèi)侍,卻見黎廷推開旁人,踉蹌了兩步,道:“你們做什么,我還要和張兄把酒言歡呢?!?p>  說罷仍攀了張元,笑道:“我今日見了張兄,才知道,什么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張元見此情狀頗為無奈,忙上前攙了他往忠勇侯府去。

  “此間樂,不思蜀?!比识嗬柰⒑鹊妹悦院?,低聲道,“河湟有汪洋將軍就夠了,為什么非要我守著。”

  張元扶著他的雙臂微微一僵,又想著小侯爺?shù)降资悄贻p氣盛,耐心安撫道:“侯爺不想去河湟,那想去哪?。俊?p>  “大宋!”黎廷聽得這一問,好似清醒了許多,興奮道:“去宋夏邊境啊。我跟你說,能把宋軍殺個片甲不留、揮師東進、入主中原!那才風光呢。河湟之地啊,到此為止了?!?p>  張元聽他一番妄語,笑道:“河湟乃是肘腋之地,若要進取大宋,還得后方安定啊?!?p>  黎廷擺了擺手,低聲道:“誰愛去誰去。我堂堂忠勇侯,足以獨當一面,憑什么要在小汪洋手下做事?!?p>  身旁的小廝聽得這一句,心虛地抬頭望了一眼四周,好在此時已過三更,四下杳無人聲。

  張元向來都覺得汪洋氏一族乃赳赳莽漢,徒有匹夫之勇,此時聽了仁多黎廷這話,雖是得意、卻不接話,心思一轉笑道:“侯爺遠在西涼府,大概不知道、宥州已被百花公主捷足先登了?!?p>  “我不僅知道,還知道阿皎她不喜歡宥州。”黎廷得意道。

  原來她的小字是皎。

  張元心頭驀然漾起一片漣漪,笑問:“公主哪會不喜歡宥州?”

  “你別不信。阿皎還和我賭了三甕陳釀的白葡萄酒,若我能說服陛下,將我調(diào)往宥州、換了她回來,阿皎不僅認罰,還得做一道佛跳墻來謝我。”黎廷樂道,“張兄你是宋人,可曾吃過佛跳墻?‘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跳禪墻來’,嘖,當真這般好吃?”

  張元笑道:“佛跳墻是南邊的吃法,我長在隨州,也不曾吃過?!?p>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忠勇侯府,黎廷抬頭瞧見敕造的匾額,起身站穩(wěn)了,笑道:“今日多謝張兄款待,等我得了阿皎的葡萄酒和佛跳墻,再請張兄一醉方休?!?p>  兩人就此告了別,張府的車一直趕了車跟著,張元這才乘了車輦回府里去。

  ...

  中書令府的正廳仍亮著燈,張元雖多喝了幾盅,神思卻還算清明,遠遠瞧見是吳昊等在那。

  吳昊亥初便到了,先是坐在書房里,后頭實在耐不住了、又換到正廳來候著;到了后半夜終于聽得門上響動,忙起身來迎。

  張元心底正有盤算,招手喚他往書房里去。

  “借調(diào)忠勇侯往宥州?”吳昊剛坐下,便聽得這沒頭沒腦地一句,難免疑惑至極。

  張元飲了一口茶,將今日和忠勇侯喝酒的事說了一遍,道:“我原本只想探探他對安親王府的態(tài)度,不成想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p>  吳昊低頭沉思著,不置可否。

  張元又道:“若是能幫了這個忙,不僅得了忠勇侯府的人情,更能將宥州的人事一并解決了?!?p>  吳昊搖頭道:“忠勇侯和公主青梅竹馬的,怎么能被一份人情給比下去了?”

  “忠勇侯若是有意同安親王府結秦晉之好,兩年前便該有所動作了;能拖到這個時候,忠勇侯即便有意,也抵不過想去宥州建功立業(yè)的熱血。此事若成,便可做東風了?!睆堅肆瞬璞K,滿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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