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門被人大力推開,鳳嬌嬌一個趔趄,居然把門口那桃花屏風(fēng)給碰倒了。
李毓看著手足無措的鳳嬌嬌,陰森森道:“你最好祈禱這屏風(fēng)沒碰壞,否則我把你丟了天云江里去喂魚?!?p> 鳳嬌嬌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拉了他的袖子,道:“我這不是怕你把她給宰了嘛,一時情急,你諒解一下?!?p> 李毓一把扯過自己的袖子,不悅道:“別扯我袖子!你撞倒了我的屏風(fēng),就是要為她們求情?”
“不不不,你弄錯了。我是要為她們求情,卻不小心弄倒了屏風(fēng);而不是特意弄倒屏風(fēng)來為她們求情?!?p> 無畏無懼兩個過來把屏風(fēng)立起來,李毓仔細(xì)瞧了一番才確定完好。轉(zhuǎn)頭一看,鳳嬌嬌已經(jīng)自個兒尋了把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又嫌茶冷,喊了貼身的婢子去換熱茶來,好一通忙亂。
李毓面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求情?你有什么資格為她們求情?別忘了你今天也要被我剁了做美人舌!”
鳳嬌嬌吐吐舌頭,小聲道:“你這些年說了幾回要剁了我?我如今還不是好端端的?!?p> “你以為我不敢嗎?無畏!”
鳳嬌嬌看著就要走上前的無畏,忙道:“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心疼我,舍不得我呢。無畏還是伺候你好了,不必緊著我?!比缓髶]著手叫無畏“走開走開”。
她知道李毓不會傷害她一根頭發(fā),但以李毓的本事,多得是讓她不掉一根頭發(fā)又受盡折磨的法子。
李毓哼了一聲坐下了,鳳嬌嬌忙討好地遞了杯茶給他。
“既然你想為她們求情,那不妨說說看,你打算怎么求?”李毓接過茶,揭開杯蓋,慢悠悠撇去浮起的茶葉,啜了一口。
鳳嬌嬌這才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地上的一主一仆,她看到仙鶴依舊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待視線轉(zhuǎn)移到東方曉身上,這才緩和了些。
她道:“李毓,她剛說我唱的不好,那曲子你也聽了,的確是比我要好上不少。她又說咱們摘星樓菜不行,想必在廚藝上也是有一番造詣的。你最近不是嫌廚子們做的新菜不行么?不如叫她們試試?”
李毓看了她一眼,挖苦道:“喲,平時別人說你不好,你不都是要我的護(hù)衛(wèi)拿了棍棒打出去的?我現(xiàn)在修理她們,不正合了你的意?”
“怎么可以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無畏,你自個兒也該好好反省反省了。至于我嘛,正所謂英雄惜英雄,就準(zhǔn)你們男人為知己者死,不準(zhǔn)我為她說兩句了?”
今日第n次被cue到的無畏表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算哪門子的英雄?狗熊也輪不上你當(dāng),最多算是個東躲西藏的小雞崽。還英雄惜英雄,你最好別是紅鸞星動,惹出禍?zhǔn)聛砦乙沧o(hù)不了你?!?p> “李毓!”
鳳嬌嬌柳眉一豎,面色飛起兩片紅云。李毓怕真惹惱了她,只好哄道:“好了好了,就當(dāng)我胡說。既然你為她們求情,我就放了她們一馬?!?p> 李毓看向地上的兩人,問:“我問你,既然你說我摘星樓不過如此,那就好生說說,到底是哪里不過如此。說的讓本侯滿意了,今日之事便一筆勾銷。若是不滿意,本侯就把你們的舌頭拔了拿去喂狗!”
仙鶴一聽,渾身打了個哆嗦。但仍然擋在東方曉面前,道:“這話原是我說的,與我家主子無關(guān)!你要拔舌頭,就拔我的好了。”
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我知道是你說的。”李毓道,“自己的奴才沒管教好,她活該受你牽連?!鼻浦故且灰啦粨狭?。
仙鶴一聽,小臉被嚇得發(fā)白。轉(zhuǎn)頭看東方曉,眼里都涌滿了淚水。
東方曉有些心疼她,但也知道必須要讓她長長記性。初生牛犢最容易成為虎口下的食物。如果能借李毓打醒她,那再好不過。
東方曉低頭思索了一番,打好了腹稿才開口。李毓是個商人,俗話說無奸不成商,產(chǎn)業(yè)布滿云州,這李毓可不好忽悠。她細(xì)細(xì)地回想起今日在摘星樓吃的幾道菜,琢磨了一番才開口。
“侯爺請恕在下無禮。摘星樓富麗堂皇、恢弘大氣,實在是一片千金之地?!?p> 李毓翻了個白眼,“無畏,她要是再扯一句有的沒的,你直接把她從窗口扔出去。”
“……雖說詩有云‘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但這佳肴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而不是這陪襯之物的名貴。我瞧著,摘星樓里的菜式以水煮、清蒸、清燉為主,這種做法能保留食物的原汁原味,但吃多了難免膩味。且烹飪之法,有拌、腌、鹵、炒、熘、燒、燜、蒸、烤、煎、炸、燉、煮、煲、燴等共計三十六種。這不同的烹飪方式,便是同一種食材,做出來也是有不同的滋味。依在下愚見,摘星樓不過如此,并非食材不過如此,而是這做菜的手藝不過如此。”
鳳嬌嬌從她開口就屏息仔細(xì)聽,她一說完連忙鼓掌,捧場道:“怎么樣,李毓?我就說她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吧?哪些做菜的法子,我是聽也未曾聽過?!?p> 無畏在身后聽了,覺得這位公子說得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這摘星樓的菜來來去去就那幾樣,吃多了的確會膩味。
李毓本只不過是經(jīng)不住鳳嬌嬌纏,詐她一詐,看看她會不會露出個馬腳來。誰知她竟口若懸河起來,那烹飪?nèi)?,他更是聽都不曾聽過。
他站了起來,轉(zhuǎn)眸看了一眼東方曉,還有那說錯話的俊俏小書童,淡聲道:“紙上談兵之輩,本侯見得多了。所以你最好露一手給本侯開開眼界。我貼心地提示你一下,欺騙本侯的,下場會更凄慘。”
說完轉(zhuǎn)身抬腳要往雅間外走。鳳嬌嬌湊了上來,安慰道:“公子莫怕,有我嬌嬌在,他不能傷你分毫?!?p> 走在前面的李毓頭也不回,“你一個過江的泥菩薩還是不要去想些美人救英雄的事兒了?!?p> 鳳嬌嬌跺了下腳,扭頭追了上去,不滿道:“這美人救英雄的故事我還是從你書柜里那些才子佳人話本里看來的呢,滿腦子英雄美人的人可不是我?!?p> 李毓腳步一滯,問道:“誰讓你翻我東西的?”
鳳嬌嬌瞬間愣在當(dāng)場。李毓最恨別人碰他東西,她怎么給忘了呢?
東方曉和仙鶴走在后頭,仙鶴偷偷拉拉她的衣袖,小聲道:“瞧著這鳳嬌嬌果真如傳聞一般得寵。”
在古代,賣藝不賣身的歌女是個危險職業(yè),是地痞流氓非禮的最大受害者群眾之一。因此像風(fēng)月館,就養(yǎng)著數(shù)量眾多的保鏢打手。像鳳嬌嬌這般在個人酒樓唱歌,名氣又大的,若沒個人在身后撐腰,估計早就被強搶回家了。
但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東方曉學(xué)著李毓那般翻個白眼,“仙鶴啊仙鶴,自個兒的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都懸乎著呢,你還有閑心八卦?”
仙鶴不好意思地摸摸臉,道:“這不是嬌嬌姑娘來救我們了嘛?!?p> “你沒聽長樂侯說么?她自個兒都是個泥菩薩。再說了,她要救的是我,不是我們?!彼吹煤芮宄?,鳳嬌嬌是因為服氣,才這般對待她。沒看見鳳嬌嬌瞧仙鶴的臉色?依舊是鼻孔朝天的。
“那我怎么辦?”仙鶴頓時有些六神無主,問東方曉。
“不知道?!睎|方曉很實誠,她家主子也都是案板上的魚?!澳阆鹊米锪藡蓩晒媚?,后得罪了李毓,剛剛連他的護(hù)衛(wèi)無畏都得罪了。我們?nèi)裟芎涟l(fā)無損走出這里,都得去拜個神謝過神明庇佑?!?p> “……”仙鶴沉默了,“可、可我沒有得罪無畏呀。”
“有。”走在身后的無畏忽然插話,“你說我無禮,說我主子沒有教好?!?p> “……”仙鶴沒想到他會插話,一時有些惱羞成怒,道:“我跟我主子說話呢,這般胡亂插話又記仇的,怪道你這般年紀(jì)了還沒有媳婦兒?!?p> ……
他才二十四,比自己主子小了兩歲。照理說這年紀(jì)放了旁人身上,那是孩子都上私塾了。但他主子對成親抗拒,道成家就是家里成了一座山,養(yǎng)了只母老虎,故連帶著他和無懼都沒成家。
廚房前面是一個稍大的長方形空地,距離門口十?dāng)?shù)步有一口水井,兩個小工搬了小凳坐在井邊洗碗碟。廚房里一派忙碌,進(jìn)門就是呈“一”字形排開的灶臺,做菜的都是些大腹便便的老師傅,還有不少洗菜、切菜的小徒弟。
除了洗碗碟的,這廚房里的人額頭上無一例外都戴著粗布扭成的布條。鳳嬌嬌見東方曉的視線落到那布條上,便解釋道:“這廚房里熱火朝天的,以布包頭,便是防止這發(fā)絲、汗水掉落菜中,污了菜肴。”
東方曉點點頭,看來李毓在吃食上的要求還是很高的。
那李毓竟然也不嫌熱,喚人搬了張?zhí)珟熞巫谝贿?,吩咐給她留出一口灶,還撥了兩個小工打下手,翹著二郎腿道:“這里的東西都由著你使,缺什么只管說。有什么看家本領(lǐng),都盡管使出來叫我瞧瞧?!?p> 鳳嬌嬌見狀,也喊了人給她搬了個繡墩,挑了個通風(fēng)的的地方坐著了。
“東西暫時都不缺,只是我那包袱,不知能不能還給我?”東方曉道。這包袱本是在剛才的房間里,無懼聞言折了回去給她取了來。
東方曉打開手提箱,一道熟悉的銀光劃過,無畏立刻站到了李毓身前,看到了那行李箱里頭整整齊齊擺著三十多副刀具。
見無畏無懼一副嚴(yán)陣以待的凝重樣子,她只好笑笑解釋道:“做廚子的,跟你們使劍的一般,都是自己的東西使著順手?!?p> 她也不急,先帶著仙鶴走了一趟廚房,熟悉熟悉這廚房的運轉(zhuǎn)與常備的食材。
轉(zhuǎn)了一圈,最想要的東西沒看到。她問李毓,“侯爺,不知那豕身上的肥膘可有?”
那虎頭虎腦的廚師忽然被她占用了灶臺,本就不滿,聽她這般一問,便挑刺道:“肥膘?那可是窮人家都不吃的東西。你要拿它來做菜?”
“正是?!睎|方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