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曉不習慣吃飯的時候有人在旁邊站著,像這些大戶人家有專人夾菜盛湯小十人伺候的大排場,她永遠也沒辦法利杰。好端端吃個飯搞的跟快手吃播拍視頻一樣,圍了一群好奇的觀猴群眾。
再者,她把仙鶴當成自己的好朋友,這十年來都是同寢共被,一起吃喝的。聽到這話也只嗯了一下?!耙粋€人吃飯多可憐吶,這等人生大事都找不到人陪,我只好拉著她了?!?p> 李毓笑了下,吃飯算什么人生大事?東方曉卻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侯爺,吃就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對尋常百姓來說,吃飯永遠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吃飯是為了活著,因此,吃飯比關乎國家命脈的戰(zhàn)事重要、比嚴苛的律法重要、比道德修養(yǎng)重要。人自己都在旦夕之間,國家安危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能把國家大事放在自身存活之上的,是圣人。這幾百年來,圣人有多少個?一只手都能夠數(shù)的過來了。除卻圣人,生下的全是為活命掙扎的苦命人罷了。在下非圣人,自然也把吃飯看得重要?!?p> “哦?”像李毓這般的貴族階層,自小錦衣玉食,學的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不曾為生計發(fā)愁。聽了她的話,覺得很是新鮮。他平日里往來的人都是貴族階層,對平民階層爬上來的,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喜。市井小民十有八九都目光短淺,如今聽了她的話,一想又有些道理?!罢漳阏f的,若世人一切都是為了吃,那天下靠誰人治理國事,靠誰鋤大奸息大難?”
東方曉聞言,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捌矫耩B(yǎng)你們做什么?播種、澆水、除蟲,辛辛苦苦熬到收成時,還要上交賦稅,難道就是為了養(yǎng)你們這群光吃飯不干活的閑人?”
“言之有理!下回本侯交賦稅時,可得好好罵一罵這群光吃飯不干活的閑人?!?p> “侯爺也要交賦稅?”
“你竟然不知曉?”李毓驚訝道,“不管何人,只要經(jīng)商,就得交賦稅,不過本侯是比旁人交的少些罷了。這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么?”
“我不大關心這個?!睎|方曉含糊道。
有小廝把李毓的專用餐具拿了過來,正好幫她解了圍。李毓此人,是出了名的奢侈,吃的住的用的,無一不是極精致的,連宮里都比不上的。但是今日這套餐具乃是木制的,木的紋理有些像魚鱗,暗茶紅色,光滑可鑒,散發(fā)著玉類的溫潤光芒。
除了紋理,乍一看上去跟普慈寺用的木碗無甚區(qū)別,這完全不是李毓的風格。
“這套餐具乃是用龍鱗木打的,當年主子經(jīng)燕州過,在死亡荒漠遇見了這龍鱗木!聽說這龍鱗木稀缺得緊,一百年才長一米,非有緣人難得碰上,宮里連圣人都不曾見過哩!我們便把它連根挖了帶了回來,也只堪堪能制成一套餐具?!睙o畏一臉驕傲,如數(shù)家珍。
“也不是什么名貴的東西,只世上一直有龍鱗木能延年益壽、養(yǎng)容駐顏的傳說罷了。我這龍鱗木又是上天雷電擊過的,精怪都深懼之,又能辟邪保身,所以偶爾會用下。”李毓低調(diào)道,“只是這龍鱗木難得,下回再有,一定給歡兒打一套?!?p> 炫,你再炫!
東方曉都忍不住給這兩個一唱一和低調(diào)炫富的人掌聲了。圣人都沒見過,就只他李毓有;一百年長一米,還說拔就拔,連根拔的那種。她覺得,要不是因為這套餐具能養(yǎng)容駐顏,李毓這種顏狗都未必肯用。
只是聽起來更像智商稅。
“不必了,這等好東西,侯爺留著自個兒用罷?!睎|方曉推拒道。
仙鶴又蒸好了瓊漿端上來,李毓望著面前那一碟平平無奇的東西,像是一坨面粉做成的,但與面粉不同的是,這東西竟是晶瑩剔透的,依稀可見點點肉糜和雞子。他拿起筷子起來,習慣性地聞了一下,只覺得濃郁的米香中夾雜著肉香和油香,輕輕一吸溜就滑入了喉嚨,只覺得口感軟滑又細膩可口。三兩下全吞下肚,猶覺不過癮,看了眼站在一邊的仙鶴,道:“再做兩份來,一份送去給鳳姑娘……”
“你們在這兒吃獨食呢?”正說到鳳嬌嬌,就見她身穿一襲淡黃色曳地長裙,外罩一水紅色對襟半袖襦,袖口處以金絲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錦文蝴蝶。衣帶飄飄,行過之處,滿地的竹葉都被輕輕拂過。東方曉知道,這種裙子都是一次性用品,布料下了水就會變皺,然后再也不穿了。
真的是一個比一個奢侈無度。
鳳嬌嬌走近來,很快身后的婢子拿了個紫花金葉的坐墊放在了石凳上,她施施然坐下,看著李毓道:“一個早上不見人影,原來都躲著這兒呢?向來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真是難為了侯爺,有好吃的也記著我?!?p> 鳳嬌嬌話里話外意有所指,李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的確是有些為難。不如下回鳳姑娘走遠點兒,哭的小聲一點兒,我也就能專心看新人笑了?!?p> 鳳嬌嬌馬上收了臉上的笑意,白了他一眼。轉頭又見東方曉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睛正放肆地盯著她看。她有些害羞,便假裝氣道:“尋歡公子,可是我臉上有什么花兒不成?瞧你這樣眼巴巴地盯著我瞧?!?p> 東方曉本來饒有興味地盯著她這身番茄炒蛋風的打扮,不得不承認,這種俗氣的打扮到了她身上,卻只能襯出她的活潑與大氣。
人比人啊,氣死人啊。
正想著,鳳嬌嬌就把矛頭對準了她。鳳嬌嬌是被李毓下了面子,正往回找補呢,她可不就是現(xiàn)成的冤大頭了?東方曉正要說話,就聽見李毓道:“……賞花賞月賞美人,乃人之常情。你又何必動怒?倒是你,尋歡,這些年見的真美人只多不少,怎的還會看花了眼?”
前一句話很是耳熟,似乎是她在什么時候說過的,而后一句話就不是那么妥當了,不就是說鳳嬌嬌不夠美嘛。她東方曉見過的美人的確很多,最美那個不正是她的仙鶴?真是個老狐貍,一句話把她和仙鶴都帶進了溝里。
東方曉馬上反應過來,賠禮道:“是在下唐突了。尋歡曾聽人講,云州多美人,摘星樓一見,便知何為顏如玉。今日再見鳳姑娘,又領會鳳姑娘不一樣的風情,一時看走了神,還請鳳姑娘見諒?!?p> 李毓輕笑一聲,眼睛盯著東方曉的臉,東方曉被他盯著,忽然明白了他笑容的內(nèi)涵:狗腿子。東方曉的臉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紅了。
“那請問尋歡公子,你瞧夠了嗎?”鳳嬌嬌頭上戴的是幾支金蝴蝶發(fā)簪,隨著她的動作,蝴蝶的翅膀還會輕輕抖動。
傻子都能聽出話里的不悅。李毓倒是很開心,他饒有興味地看東方曉怎么應對。
“夠了夠了?!睎|方曉呵呵一聲,夾了個包子到他碗里,道:“侯爺快用些東西,莫只顧著說話,這包子涼了就失了味道了,趁熱用才最好。”又給鳳嬌嬌夾了一個,“鳳姑娘莫嫌棄?!?p> 李毓好笑地看了東方曉一眼,知道她是想轉移話題,輕輕笑了下,從善如流夾起包子。
鳳嬌嬌也夾起來,一口下去,竟然有湯汁順著咬開的口子流了下來,差些滴在了衣服上,還好身邊的侍女及時遞了個碟子來。那包子不知怎么做的,上面的包子皮鮮嫩柔軟,底面的包子皮焦香脆爽,中間是味道濃郁的肉餡。包子不大,兩三口就下了肚。
她抬起頭看了眼李毓,果然就連這一向自詡優(yōu)雅的人也是吃的很是狼狽,雖然湯汁沒有滴下來,但他咬一口,湯汁就從另一邊淌下,他連忙又咬一口。
所幸湯汁沒流下來,他侯爺?shù)膬?yōu)雅形象倒是保住了。他輕咳一聲,拿了帕子細細擦手,道:“這包子好吃是好吃,但湯汁太多了些?!?p> 東方曉捂嘴偷笑,道:“這吃包子也是有竅門的。就跟先喝湯,后吃肉的道理一樣,這乾坤包須得咬開個口子,把里面的湯汁吸干,這湯汁才不會淌下來。”
李毓點點頭,道了聲原來如此,便又夾了個包子,按照她說的法子,先咬開一個口子,卻脖子都吸紅了,也吸不上來一口湯汁。抬眸一看,東方曉都快要笑得滾地了。
見他面色不虞,東方曉連忙收了笑,道:“侯爺,此乃翡翠包子,里面沒有湯汁,您大口咬就是了?!?p> 李毓定睛一看,原來自己這回夾的包子與前一個有些區(qū)別,這個稍微大些,皮上點了個綠點,底也不是焦的。桌上有兩籠包子,原來自己夾錯了。
鳳嬌嬌白了他一眼,給了個“你怎么這么蠢”的眼神,夾了個湯包。他警告性地瞪了鳳嬌嬌一眼,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原來是個青菜包。但這青菜包居然也能做得這般清爽可口,他細細看了眼,里面是些切碎的青菜,還有些白色的粉絲和黑色的木耳。
剛才她說什么包子來著?對了,是翡翠包子。
“這翡翠包子也不錯。來者是客,老要你自己動手,難免顯得本侯待客不周。你得空教教廚子們,下次就不用親自動手了?!?p> 東方曉撇撇嘴,“你安排個廚子在廚房一步不離地瞧著,不就為了偷師嘛。您的人都是聰慧的,不用我教,他們看一遍也就會了?!彼蠈嵅豢蜌獾攸c破他的心思。
誰料李毓面上不見半點窘迫,反而認同地點點頭,和藹道:“每日三頓,他們能學的菜式少了些。若是平常得空,你也多教教他們,免得他們整日里游手好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