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睡著時恨晚,早間醒來的卻又極早,大致算來,差不多只短短一個多時辰,腦子依舊迷迷糊糊,只胡亂親了一口枕邊人光滑的臉蛋,便徑自出門而去。
怎知一打開門便被“嗖嗖”冷風激了個“神清氣爽”,汗毛直立,而后一下子閃回身來,踮起腳尖去屏架上探那件白絨絨的大毛披,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才再度出門。
奇怪,怎未瞧見平日里起地比雞還早的路青。
峣玉一人四處走走,忽然一些雜亂無章的聲音被風遠遠吹入耳廓,其中最先入耳的是幾聲樂器奏響的清音,而后不乏男男女女的哄鬧說話聲,她心頭一喜,順著聲音摸索而去,也顧不得自己此刻身上的糟糕模樣,未有半分儀態(tài)不說,簡直是邋里邋遢。
這悶悶無趣的地方,終于有人打破沉寂了。
她轉(zhuǎn)出一扇大門,又穿過一道繞地人頭暈的回廊,見一扇陳舊的古色木門正虛掩著,那清妙雅致的奏樂聲便是由里頭傳出。
峣玉從開著的門縫里鉆進來,一處不算大的庭院映入眼簾,中央空地上有一個穿水綠長衣的清麗女子席地而坐,這樣冷的天,她只著薄薄單衣,且那羅袖被挽起一截,芊芊十指正專心撫弄身前一把長方云箏,其姿態(tài)動人芳華之極,而那琴弦在她手間來來回回,亦配合奏出“叮咚”悅耳的音符來,只是那曲子隨著漸入意境,忽生出幾分悠長與飄然之意來。
那生得極美的年輕女子黛青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曲就此罷了。
臺階下人群中的路青正為其高超又入人心的琴曲而癡醉,腦袋隨意一扭,見斜后側(cè)她家公子正伸長脖子滿目好奇朝前方瞧著,立即被嚇了一大跳,待回神正欲解釋自己擅離“崗位”的原因,卻立即被公子揪了一下衣袖,而后遞給自己一個別大驚小怪的眼神,路青又將注意力移回了前方。
那可是琴藝絕倫的東籬姑娘,未想到二公子還是把她接來了,可來的又豈止她一人,哎,這素來沒什么人氣的偌大院落可有熱鬧瞧了。
可惜了公子方得寵幸,又要同這些鶯鶯燕燕吃醋爭寵了,也不知公子是不是她們的對手,想著路青扭頭瞧了公子一眼,而后又在心中悶悶嘆了一口氣。
在暗替公子哀嘆不平的路青身前,站著眼中同樣有幾分著迷的阿鏡,以及秦豈的兩大得力屬下——風卓同林洵,當然還有一眾掃地做飯,洗衣挑水的婢女家仆等人正圍成一大圈欣賞,發(fā)出一派點頭贊嘆之聲。
那搖曳多姿的女子起身正欲下階,忽見一道紅影風風火火而至,正正擋在了那顯露出一絲倦容的女子身前。
峣玉這時才看清那閃現(xiàn)而出的身影是個一襲紅衣的清瘦男子,從她所瞧的方位可窺他令人贊嘆的側(cè)顏,還有那如畫筆勾勒出的細長眉毛,與至陽剛硬的男子形象不同,顯出一股子魅惑勾人的韻味。
不過顯然這位身子似蒲柳嬌弱的美麗女子不是他的心上人,因為那男子的丹鳳眼往上勾了又勾,流露出滿滿的不屑來。
空氣陷入可怕的沉靜,眾人皆不明發(fā)生了何事,只好奇瞧向空臺中間相互對峙的一男一女,一個清淡,一個濃烈,一個如水,一個似火。
那紅衣男子倒是不在意眾人的圍觀,先是敞懷笑了兩聲,而后朝那女子嘲諷道:“一大清早的,東籬姑娘有閑情在此招蜂引蝶,可惜公子不似你以往召之即來的恩客,貼上來聞你一身的臊味兒?!?p> 峣玉眼眸睜大,不可置信地盯了盯說出此等放肆惡言的紅衣公子,而后又移到那面容毫無表情的女子身上。
她終于生出疑問,這二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還有他口中的公子又是何方神仙?
他們?yōu)楹我谒牡亟绯臣馨。?p> 一派唏噓聲中,一人循循走至階上,那張揚的散發(fā)不難令人辨認出他是誰——林洵,那個冰冷古板,因為她欲鉆狗洞而揮刀相向的冷血人,當然不能忘了他額頭那道丑陋的長疤。
林洵一上去,那被喚為“東籬”的女子神情一滯,稍往后退了兩步。
林洵微一垂頭,朝那氣焰囂張的紅衣男子拱手道:“此處距離云兒公子所居月信閣亦不算近,云兒公子倒是一大清早頗有雅興,如此生龍活虎,興致勃勃,不知公子知道了是否會高興?”
平日里酷愛動刀的林洵今日言語這般凌厲,倒是罕見的很,不知是否對眼前文弱的女子暗自鐘情,看來也不是根不化的頑木啊。
不知為何,峣玉覺得身側(cè)的路青,身軀好似有些僵硬,她以為是穿得太少之因,便敞開那大毛披衣將她肩處一并收攬緊。
“路青,這二人是秦豈請來的賓客嗎?怎么這么奇怪,我用不用上去勸架免得打起來?”峣玉壓低聲音問道。
路青轉(zhuǎn)過頭來,眼神閃了閃,又緩緩外迸字道:“公子,奴婢說了您可別生氣,更別把自己慪壞了身子,也千萬別告訴二公子是奴婢所說?!?p> 峣玉摸不著頭腦,只茫然點了點頭。
“那奴婢可說了,那綠衣裳的東籬姑娘昨日便搬來此處,是二公子的……妾室,不過未行正式的納妾禮,亦不算名正言順。至于那紅衣服的云兒公子,奴婢今日也是第一次見,不過聽說二公子從元臨中搜羅了一位艷絕天下的男子,又讓他住到建造豪華的信月宮中,由此可見便是眼前這位了?!?p> 路青懸著心說完,見公子果然面目黑沉下來,一瞬從大毛披衣中溜出,瘦削的身子頂著一頭鳥窩般的亂糟糟黑發(fā),氣沖沖朝臺子上直奔而去,而后只聽一聲怒呵聲,“哪里來的囂張小奴,如此不識相,趕緊滾下去!”
路青只覺腦門驟一痛,又忐忑瞧向稍矮一頭的公子,果然此刻公子的模樣更炸毛了,配合著那副未經(jīng)捯飭的頭發(fā),胡亂穿在身上的單袍,簡直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