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勝者，輸家

　　天還未亮，紅宅內(nèi)院卻有了些許動靜。昨日府里的下人尋思著平日里主子脾性寬厚，容易說話，便合計著求主子通融允許出府這破趙大軍進城。于是得了應(yīng)允，今兒不少下人都出門湊這熱鬧。

　　鄭合歡聽著這府里的動靜，也再難睡得著。喚來小碗服侍洗漱，用了早飯，天也亮了。鄭合歡昨日已收到消息，破趙大軍的先行部隊昨夜已在咸陽城外安營扎寨，估摸著天大亮?xí)r便能進城。難過月娘說花間將要忙碌了，據(jù)說這花間花燈全部點上能照亮整個咸陽城，反正這無論真假，近段時間鄭合歡是不敢冒然前去。

　　一人一壺酒，坐于屋頂之上，觀賞城中的熱鬧。王城之中主官道上，三軍統(tǒng)帥王翦駕于戰(zhàn)馬之上，徐徐而行，盔甲在蒼穹之下閃著銀光，身后萬千將士列隊緊隨其后，手握戟刃，步履整齊，意氣風(fēng)發(fā)，全軍大勝之象。城中百姓蜂擁立于官道兩旁，夾道歡迎。無論如何，勝利總會帶來喜悅。士兵拼來了勝利，百姓擁戴國家的英雄。戰(zhàn)爭之后，勝利是最大的戰(zhàn)利品，足以這個國度慶祝一番。

　　鄭合歡領(lǐng)過兵，上過戰(zhàn)場，勝過，敗過。卻從未見過百姓如此迫不及待的占據(jù)最佳位置，只為歡迎歸來的將士，分享他們勝利的喜悅，且發(fā)自肺腑。

　　難怪說在戰(zhàn)場上秦國士兵都是戰(zhàn)斗機器，他們有整個國家百姓作為后盾，他們有何懼，只需不顧一切的侵略占領(lǐng)。勝者之師，無所顧忌，士氣凌霄，勝局半數(shù)已定。

　　王翦大破趙軍，趙蔥戰(zhàn)死，顏聚逃亡。秦軍南下攻克邯鄲，俘虜趙王遷。八年戰(zhàn)爭，落下帷幕。隔著很遠，鄭合歡終于看見了囚車中的趙王，披頭散發(fā)，一身狼狽，了無生意。無疑這是這場戰(zhàn)局的輸家，卻著實叫人好奇。

　　反觀這場戰(zhàn)爭，若非反間，八年未必能夠結(jié)束。藺相如撞柱換壁，惹怒強秦，保住和氏玉璧、守住城池，卻也難論利弊；廉頗困住秦五十萬大軍，為范雎反間，困死前線，終是英雄氣短；李牧為趙蔥、顏聚所替，無力挽救敗勢，終是以身殉國。家國覆滅，英雄落幕。

　　此戰(zhàn)，趙國舉全國之力抗秦，戰(zhàn)爭折磨之下，趙國君民皆為鬼魅，血染河山，宛若地獄。面過強秦，愿戰(zhàn)至最后一座城池、最后一個士兵覆滅，以江山傾覆為代價，也未獻城降秦。論初始，趙與秦野心及國力相差無幾，只是天意傾向于秦，人力終是未能斗過天意。

　　一杯清酒，灑下，祭奠天意之下的世間英魂。

　　躍下屋檐，無心再看這成王敗寇的景象。在勝者面前，鄭合歡早已一敗涂地，也許敗者的惺惺相惜，又哪里有立場以勝者的姿態(tài)去俯視這個同樣一敗涂地的輸家。

　　今日街巷中除了鄭合歡，無人還會在自己的宅院中惆悵。當權(quán)者已雖秦王一道迎接王者之師，自是無人會理會一個異國人的傷感。

　　數(shù)日之后，趙王自縊于安樂驛館。為敵國所俘，王與舊國陪葬似乎會體面些。也可能是秦王賞夠了輸者的兵敗之象，不愿再浪費財力糧食豢養(yǎng)。然而，到底為何，誰又會深究。兩國相爭，國滅，君主也將微不足道。

　　秦趙皆有強兵名將，只是與秦相較，但憑趙王這數(shù)倍的愚蠢，也夠惹人唏噓。秦國百姓雖那日未曾當面侮辱，私底下也是不免鄙夷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