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彭家往事②

　　那年季英十二歲的時候，彭義十七歲。

　　季英從地里回家的時候下了大雨，她沒帶蓑衣就跑到山腰上的一間破屋避雨。而彭義也正好在這兒避雨。

　　季英進(jìn)門后就縮在了墻角，彭義在屋里沒有被雨打到的地方生了堆火，季英進(jìn)來的時候他沒怎么在意。

　　從季英進(jìn)來后彭義一直向窗外看著被大雨沖刷的地面，突然一截樹枝被封卷斷發(fā)出了巨大的響聲。彭義下意識的朝季英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縮在墻角瑟瑟發(fā)抖，衣服和頭發(fā)都都是雨水，說不出的可憐。

　　“女娃娃，你過來靠會兒火，我轉(zhuǎn)過身去?！?p>　　季英不為所動，她知道沒人喜歡她，自己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不可以過去。

　　彭義看她還一直縮在哪兒不動便起身走了過去。

　　“現(xiàn)在我們換換，我在墻角你過去烤火。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懂得愛惜身體，這里沒有旁人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你自己不說肯定沒人知道，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

　　“你，你…”季英有點怕了，這是她第一次離一個漢子這么近的距離。在家里的時候爹娘是不許自己抱弟弟的，爹娘也會離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就二妹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對自己比較親寫。

　　“我什么我，趕緊過去。不怕凍出病來??！”

　　“謝謝”這道聲音細(xì)如蚊蠅，如果不是離得近彭義都不一定聽得到。

　　季英走到火堆旁看了眼轉(zhuǎn)過身的彭義才坐下，伸手靠著火。

　　彭義聽到那聲謝謝后心里癢癢的，他知道是因為什么。他對這個第一次見的小姑娘有了好感，但是他明白：自己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不可能給這小姑娘一個安穩(wěn)的居所，他如今不適合成家。雖然和他同歲的人有的已經(jīng)有了孩子。

　　現(xiàn)在正是夏末，正是地里的莊稼生長的時候。相對的地里的草也開始瘋長，所以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地里有人在拔草。拔出的草大多也是帶回了家，曬干可以燒火；新鮮的時候可以喂牲口。

　　彭義忍不住想跟這小姑娘搭話：“我娘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沒了，聽說我是從我娘肚子里拽出來的。我爹在我三歲的時候從山上摔下來看了我一眼就沒了。”

　　“你……”季英沒想到眼前這個壯碩的漢子的身世這么慘，他看起來身形挺拔，語氣正直，長相也算得上英俊，身上的衣服也是沒有半個補(bǔ)丁。

　　“我是想告訴你，人是給自己活的。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p>　　“是這樣嗎？可是名聲不好..”

　　“會怎樣？人死了不都是一捧黃土有什么區(qū)別？那時候不都是埋在土里的，就該會讓自己好好活著才是?！?p>　　“哦”

　　“我給你講講我的事？”彭義也不知道怎么，以前最不喜歡別人說自己曾經(jīng)的故事現(xiàn)在卻想告訴這小丫頭，當(dāng)然也想知道這小丫頭的事兒。畢竟像這種十歲左右的小丫頭這時候最多也就幫著做個飯，就算去地里身邊也會有大人陪著。怎么也不可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里躲雨。

　　“好”可能是覺得無聊，或者是剛才彭義說的話誘人。季英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雖然那個好字說出口后有些羞人。

　　“我三歲成了孤兒，家里的財產(chǎn)都被族里的長輩給分了。我今天在這家吃明天在哪家吃，晚上一個人睡一間舊屋子。到五六歲能干活了就必須干活才有飯吃，本來看我做活力氣大雖然人小但是能干得多但是我吃得多，慢慢的又變成了各家嫌?！?p>　　“你五六歲的時候記得這么多啊！我就記得沒人喜歡我，不過那時候我?guī)е叶靡矝]挺開心的。那么小的娃娃，什么都不懂。每天就對著你笑，我那時候就做做飯喂喂雞鴨看著我二妹妹?！?p>　　“怎得那么小就開始做飯了？你娘呢？”

　　“我娘身子不好?！?p>　　“那也不能不做活吧！”

　　“做的，我娘和我爹去地里干活。我在家做活?！?p>　　“你這傻丫頭?！?p>　　“我才不傻，你接著說你的。干嘛扯到我身上？”

　　“好，不傻?！蔽医又f：“從我五歲多我就在各家干活吃飯，那時候的我沒吃過一頓飽飯。等我十歲那年，村里沒有一戶肯讓我待著的。我爹娘的房子也早被他們占了，我在我們村一個好心的嬸子哪兒住了一晚上，但是我不能一直在他家??！第二天早上吃過飯我就一個人跑到鎮(zhèn)上，我那時候人小也不認(rèn)路。別人一個多時辰就能到的地方，等我到的時候已經(jīng)要吃午飯了?！?p>　　“然后呢？”

　　“我那時候又累又餓！慶幸那個收留我的嬸子起得早，不然我肯定更餓了。我連著去了好幾家店鋪，想去當(dāng)伙計、當(dāng)學(xué)徒。但是沒人肯要我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這時候有個大戶人家的少爺無意中看到我了，他讓我去送東西，還給了我?guī)孜腻X?！?p>　　“然后呢？東西送給誰的？”

　　“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就記得那人看完東西踹了我?guī)啄_。問我人在哪里，但是那少爺之前提醒過我不讓我說。我就被扔了出去。”

　　“一定很疼吧！”

　　“嗯，很疼?！逼鋵嵟砹x早就忘了是不是很疼，他那時候正餓的厲害。

　　“然后呢？你去干嘛了？”

　　“剛剛不是說我那個少爺給了我?guī)孜腻X嗎？我去買包子去了?！?p>　　“真好”

　　彭義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愣了：“好什么？”

　　“你不用惡毒了??！”

　　“是??！不用餓肚子了?！迸砹x想了想，還是不告訴他我就吃了一個包子，剩下的都被幾個乞丐給搶走了吧！

　　“你吃完包子干嘛了？”

　　“繼續(xù)找地方干活啊！我跑了好幾家店，我也不知道有幾個?！?p>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那時候天都黑了。是個做木具的店，都是給鎮(zhèn)上的人家做木工的。那時候我求了好幾家，我說我不要錢給發(fā)吃給地方住就行?！边€是不要告訴她我是在餓了一個晚上還在別人家店門口睡了一覺，等第二天店主來開門才求的店主讓我留下的。

　　“一直都沒工錢？”

　　“前幾年沒有，不過老板每年都會給我買幾件衣裳?，F(xiàn)在有，比一般的學(xué)徒少點。因為我要住在店里。”

　　“還行，你能長這么高大也是個本事?！?p>　　“那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么？”

　　“要努力活著，不要太在意別人說什么?！?p>　　“知道了，我會好好活著的。”

　　“知道就好，你呢？有沒有什么故事要說的？”

　　“我……我就沒什么好說的。聽說我出生的時候讓我娘遭了很大的罪，本來我娘的孕狀像是個男孩兒但是卻生了個女孩兒。算命的說我命里無子，連帶著家人也很難生出兒子。我后面還有兩個妹妹，今年年初家里才添了個弟弟。之前我娘也懷過幾次聽大夫說是女娃，吃偏方流掉了?！?p>　　彭義聽出她語調(diào)中的落寞，想過去安慰又覺得于理不合，便忍了過去。

　　“我看著雨是要下一夜了，你早點休息?！?p>　　“那你……要不要過來些？”

　　彭義轉(zhuǎn)過頭笑了笑：“不用管我，你睡你的?！彼牫隽伺尥拊捓锏牟蛔栽?。

　　“好?！?p>　　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