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仁初

　　眾人回頭一看，一個身材修長、步履平穩(wěn)的男子信步走了進來。他長發(fā)半垂，一身皂色蛛紋直綴長衫，腰間束著一條銀絲縷邊的祥云帶，其上掛了一只極為簡樸的木吊墜，整個人看起來豐神俊朗，卻又不失沉璞古雅。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扛著禮箱的仆從，一臉歉意的哂笑，抱著拳走近，這才跟殿前行了個大大的禮。

　　“微臣江仁初因事來遲，特帶大禮相送補償，還請?zhí)蠛捅菹滤∽??！彼硇卸Y，聲音卻顯得極為隨性，好似淌在水中的一葉小舟，愜意又無欲無求。按理說太后壽宴遲到，還這般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該當罪罰。可分明是那張臉，生得極好，樣子又討人喜歡，實在教人怒不起來。

　　皇帝果然面露無奈，卻又裝作生氣的樣子：“好你個江二，你還知道自己來遲了，平時沒個分寸也便算了，今日太后壽宴你居然還敢不加拘束，是不是又該罰你禁足了？”

　　“陛下息怒啊，微臣也是被臨時派來替江家送上賀禮的，家父和家兄遠在江南處理當?shù)卣?，本預計著今日快馬加鞭趕回來，結(jié)果突逢暴雨，被困在了驛站，這才寫信派微臣前來祝壽。而且，”江仁初攤開一手指著自己帶來的箱子們，“微臣保證這些禮物會甚得太后歡心，若您看了還不滿意，再治微臣的罪也不遲?！?p>　　太后也來了興致：“噢，那你倒是打開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兒。”

　　那幾個仆從領(lǐng)命便打開箱蓋，里面被紅綢布包著，掀開來，竟是一架架擦得锃亮、閃閃發(fā)光的金屬玻璃器件。太后揚了揚頭，似乎也很好奇。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皇帝走下來，一件件拿起來查看。

　　“這些都是從西洋購置來的玩意兒，前半年屬下乘船周游四方，到了一個叫大不列顛的地方，返程時便挑選捎帶回了這些禮物?！苯食跻灰唤榻B著箱子里的東西，“這是‘座鐘’，而且可以自己動的，上面的刻度和我們的‘十二時’很像，可以很準確地知道時間，而且到整時還能夠報點?！彼昧饲媒饘僮娚厦娴拈_何處，又開始介紹另一樣。

　　因為很稀奇，在座即便王公貴族也很少見到這些東西，都聽得津津有味。清律對這些早就見怪不怪，但是樣式都非常復古精致，也頻頻引得她注目。

　　“這些啊，都是精挑細選獻給太后您的，還有這個沙漏，哦對了，其中好幾個工藝品都是七公主囑咐微臣挑的，看起來她還是專門研究過這些的，七公主對您也是很用心了?！?p>　　突然被提及，清律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此刻倒正經(jīng)地看著太后，眼神誠摯。

　　看來原身與這位江仁初倒是有些情分，否則不會幫自己，等宴會結(jié)束了一定要去謝謝他。

　　“咳，江仁初，這些是輪到你說的嗎？管住自己的嘴巴，否則剛戴罪立功，又惹來罪過。來人，去把壽禮都先收起來?！被实燮沉怂谎郏瑢μ蟮?，“母后，您可還喜歡？”

　　太后欣慰地點著頭：“嗯，倒是珍稀，都收起來吧。江二，哀家就不追究你來遲的罪過了，下不為例?！?p>　　“是，謝太后?！苯食跤只謴土四欠移ばδ樀牡滦?，活脫脫一副無賴漢模樣，可那身衣服和天生的姿態(tài)卻又透出難掩的高貴氣質(zhì)。

　　方才插曲的存在似乎隨著江仁初的到來削弱了不少，大家都被那些稀奇古怪的西洋玩物吸引了注意，而皇帝也沒有說什么，宴會依舊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繼續(xù)。清律松了口氣，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原來的字絹自證清白，并且查出蘇淑妃母女陷害自己的證據(jù)，否則一次次地被她們陷害卻沒有反擊之力。

　　清律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盯著斜對面的宋顰兒看，對方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只一個僵直的微笑，便別開視線。

　　明明就和她脫不了關(guān)系，自己卻苦于沒有證據(jù)，根本沒法拿她怎么樣。

　　清律心里在咬牙切齒，宋顰兒何嘗不是，她和母妃請求云貴妃幫腔，想要趁這個機會大傷宋清律，結(jié)果皇帝偏心眼兒得不是一星半點，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不愿意懲處她，只因為她是先皇后的獨女！她們這些庶女無論怎么努力做好功課，精通女工學術(shù)，如何溫柔大方、克己復禮，都比不上一個嫡女的帽冠！

　　想到這兒，宋顰兒不自覺地用力去嚼嘴中的玫瑰糕，似乎那就是清律似的。

　　樂師們的一曲高山流水合奏完畢，前排坐著的幾個皇子卻開始抱怨節(jié)目無趣，想來也都是逃了平時的文化教課，都躲去訓練場野了。

　　皇帝倒也不生氣，看也都是幾個武技極好、懂謀戰(zhàn)略的皇子，便順著他們問：“那你們覺得什么有趣?。肯衲銈兡菢?，整日提劍射弓，便是有趣了？”

　　其中一個身材修長、外貌沉穩(wěn)端正的皇子站起身，抱拳道：“父皇真說對了，最近兒臣苦練百步穿楊，倒是大有進步，一直想表演給父皇看，可總是抽不出機會。今日借著皇祖母壽辰，在場眾多文官武將，不如讓兒臣幾個班門弄斧，拋磚引玉試試？”

　　“那有什么意思，干脆來比賽！三哥，你若習得百步穿楊，六弟我還精通一箭雙雕呢。”

　　“好啊，你們幾個小子倒是有興致，也罷，今日朕就許你們胡鬧！”皇帝開懷大笑起來，太后在一旁無奈地搖頭，也不去阻止。

　　“多謝父皇、皇祖母！那我們今天便來點簡單的，就看中環(huán)數(shù)，每人三箭，誰的環(huán)數(shù)多，誰便贏了，如何？”三皇子宋進說道。

　　“沒問題！”

　　這時，宋顰兒忽然起身，臉上照舊帶著乖巧迷人的微笑，柔聲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建議，能讓比賽更有趣?！?p>　　皇帝點點頭，允她說下去：“光是看幾位兄弟射箭，未免太過枯燥，兒臣認為，能效仿先皇治世，和臣民互動相處才是重要。不如我們今天就來猜靶數(shù)好了，每位皇子射箭前大家先猜定一個數(shù)，答錯的人罰酒一杯。”

　　有幾個家伙看來是酒鬼，一聽這話便來了興趣，忙問：“聽四姐的話，那答對的人有何獎勵呢？”

　　宋顰兒吟吟一笑：“答對的人，便可在今晚的美酒、美食和美景之中任選一樣，肆意品鑒，如何？”

　　“哈哈哈，小四丫頭，你可真俏啊。主意不錯，朕再加點彩頭，今夜猜中最多的人，可得五十兩銀票獎勵。大家盡興猜！”

　　皇帝也是玩心大發(fā)，全然沒了方才的憤怒和失望。

　　“好，那就按父皇說的來！”

　　“那射箭也總得有個勝負獎罰吧？既然是我們自己提出的，也不好要獎，就單說輸家吧?！?p>　　“輸者的懲罰……今日是皇祖母壽辰，就由皇祖母來定吧！”最小的一個皇子拍手叫道，這一下搞得其他皇子也跟著附和，太后嘆氣，臉上的笑意卻是暖的：“你們玩鬧，扯上哀家做什么……不過既這么說了，那……輸者們要跟你們父皇認真學政一月，文學課也要好好上，就這樣吧?！?p>　　這要求不過分，卻還是引得幾個最調(diào)皮的皇子唉聲嘆氣。

　　“那我們就開始吧。我先來試試?！?p>　　擺好靶子，宋進便自告奮勇先搭起弓，瞇起一只眼睛瞄準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