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場外等待的清律沒想到等了半天沒等到宋琛,反而看到幾個臉生的皇子火急火燎地沖出馬場,起駕走了。
她又等了片刻,才見到宋琛騎著馬慢慢悠悠地出來了,衣服頭發(fā)沾了灰,還亂糟糟的。
“你怎么現在才來啊,真是的,半個時辰了快?!鼻迓捎行C惱道,“你這是怎么了,從馬上摔下來了?——你這馬怎么也換了啊?!?p> 宋琛看了她一眼,嘴唇囁嚅,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慘笑一下:“摔下來了。技藝不精。”
他話沒說完,江仁初也跟在后面出來了,看見清律跟她撇撇嘴,然后叫人備轎,扶著宋琛慢慢下馬。
清律看他一只腳不敢點地,走路吃力無比,忙問道:“崴到腳了這是?”
“嗯。沒什么大礙,皇姐不必擔心?!彼舞_她歉疚地笑笑,拱拱手,“對不住了皇姐,今日本來想跟你聊聊的,看如今這樣子,愚弟得先去治傷了?!?p> “好,你快些去問醫(yī)吧,莫耽誤了。”她偏開身子給他讓出地方,看著仆從將他攙上轎子,起轎離去。
江仁初站在身后,此時才緩緩開口:“七公主,您以后也要多加小心。這陰謀詭計、暗度陳倉,可是數不勝數,防不勝防?!?p> 清律抬眸,盯著他嚴肅的面容,半帶不解地沉沉點頭:“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p> “好,路上小心。”
兩人湊首低聲說話,姿態(tài)親密,一旁的雜役們全看在眼里,免不了招來一陣側目。見江仁初轉身走來,連忙都收回目光,該做什么做什么。
他回到幾位參知身邊,坐上觀看席,編了個謊道了個不是,便隨著他們一起看節(jié)目。
說是節(jié)目,其實也就是一些騎兵的花式騎術表演,身著勁裝的士兵們在馬背上翻上翻下,如魚鳥般靈活敏健,倒掛在馬身上斜掠著地面去取置在草場上的雞毛毽子,引得眾人一片拍手叫好。
一個宦官扯扯江仁初的袖管,欣喜道:“江少尹可知,這些都是飯前小點,壓軸的還沒出場呢!”
“那真是令人期待。”江仁初沒心思看表演,也知道大概流程,只敷衍道。
不一會兒,顧世忱便騎馬出來了,這就是那官兒嘴里所說的壓軸,還是方才那身玄衣,甚至手里還抓著一柄長槍且抱拳行禮,然后駕馬走到場地邊緣,場上已經被布置好了一些兩人抱的實木樁子,上面綁了稻草,平時都是用作戰(zhàn)士們肉搏訓練的,異常堅硬結實,其紋理脈絡橫豎不清,極其難以斬斷。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看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見顧世忱雙手持起長槍,槍尖挑向前方,眼眸微斂,目光集中,接著驅馬長驅直入那些木樁之中,揮舞長槍,混亂之中只能看到銀光閃爍,一陣灰塵飛揚后,他旋轉槍頭,將槍負到身后,而后面的木樁已經盡數攔腰斷裂,掉落地上發(fā)出轟然巨響。
在場的人們都拊掌喝彩,江仁初也忍不住點頭贊嘆。那把長槍不過是普通武器,長鐵鍛造,根本不到吹發(fā)可斷、削鐵如泥的地步,而他竟然能用這樣一把糙鐵將兩人環(huán)抱的木樁攔腰砍斷,實在是有幾把刷子,不愧于上護軍的名號。
顧世忱表演完便退出場地了,最后是女騎兵登場,柔與悍的糅合,既盡顯女性的嬌美又不失戰(zhàn)士的英姿颯爽,幾招展示可謂巾幗不讓須眉。
看完展示,江仁初奉命將幾位宦官送出皇宮,自己原本也想跟著離開,忽然想起什么,又原路折返回去。
這廂宋琛的傷腿已經處理完畢,因為跌倒時沒有注意,左腳踝輕微骨折,腿骨有骨裂現象,太醫(yī)給他正好骨,敷上熱藥膏包扎好,并叮囑了一些療養(yǎng)注意事項。
沈昭儀一直在旁邊心痛急切地看著兒子,仿佛傷的是自己般,待太醫(yī)走后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著他哭起來,傷心欲絕的樣子仿佛差點就見不到兒子一樣。宋琛雖然一回來就開始治傷,沒有對母親說什么,可她似乎還是一猜便猜到他變成這樣的原因,便也不隱瞞,任她擁著自己哭。
穩(wěn)定好情緒后,沈昭儀才抬起頭,用帕子拭去眼淚,正色道:“是何人做的?可莫要告訴我是你自己摔得,母妃不會相信?!?p> “……兒子不敢隱瞞?!彼舞」怨詮膽阎刑统瞿穷w銅彈,沈昭儀見狀便吃了一驚,連忙奪過來拿在手中左瞧右看:“這……這不是先前武技工新研究出來的那批防身武器嗎,只派發(fā)給了皇帝親近之人使用……所以,是其他皇子干的?”
“正是?!鳖D了頓,他補充道,“宋進,宋知庸,以及宋玨三人?!?p> 沈昭儀抿唇沉吟一聲,抬手摸了摸宋琛的發(fā)際:“沒想到那群虎狼之心的人下手竟如此之早,只可惜,沒能遂了他們的愿。兒啊,這銅彈便先交與母妃保存吧,能夠當做證據呈堂給皇上。另外——是誰救了你?他們應該沒有仁慈到只想把你的腳弄折吧。”
“母妃英明。是顧侍衛(wèi)救了兒子?!彼舞∫晃逡皇?,“兒子現在欠他一條命,此后一定涌泉回報?!?p> “嗯,你這些天就在屋里好好養(yǎng)傷,莫想別的,也暫時不要出去了,省得給旁人提供機會。今晚我便去尋皇上,試試他的意思如何?!?p> 沈昭儀說完,用一方手帕將那銅彈包起來放進袖中。
“好,拜托您了。”宋琛點頭,被仆人慢慢放倒躺在床上。沈昭儀給他蓋上被子,面色又籠罩上了那母性的溫宛:“別跟娘這么客氣,娘知道你一直都在約束自己,凡事不敢讓自己做得太出色,就連你父皇也覺得你只是個資質平庸的孩子??赡镏?,你實在懂事,小小年紀便獨自扛負很多。娘不會說別的,只求你平安無事,做不做皇上都無謂。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明白嗎?”
“明白。”宋琛有些哽咽,眼圈也逐漸發(fā)紅,但他還是強忍著逼退了翻涌上來的眼淚,“兒子愿為母妃分擔?!?p> 沈昭儀輕輕勾起一個微笑,摸摸他的額頭,接著吩咐道:“按照太醫(yī)所說的,為皇子熬制生姜大骨湯養(yǎng)病,再燉一只小雞和豬蹄羹,千萬要讓皇子好好養(yǎng)傷,萬不能落下病根。”
宋琛躺在床上,看著少有溫和的母親,心里早已經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