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淑宮內(nèi),云貴妃嬌骨正斜靠在榻上,手中執(zhí)一根羽毛棒,逗著地上的白色貓兒。
不一會兒門口便進來了人,正是一臉端莊的沈昭儀,她還是一身素凈衣裙,素手交疊,緩緩走了進來:“見過貴妃,您找我?!?p> 云貴妃直起身子,從地上撈起貓兒抱在懷里,另一只手撫著皮毛,一雙媚眼如絲,只輕輕看了沈昭儀一眼,用下巴努了努一旁:“坐吧?!?p> 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沈昭儀依舊神色如常地照做,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便有下人上了一杯茶。她謝過,端起來用杯蓋輕輕刮著杯沿散熱氣,抬眼無意間被什么亮閃閃的東西吸引了注意,看過去竟然是那尊鳳鳥金璧。
她心里驚訝,目光在金璧上停留了片刻,沒能及時收回,實在失禮。這一小細節(jié)自然不會被云貴妃放過,她嘴角露出抹得意的諷笑,面上卻毫無破綻:“沈昭儀,今天本宮叫你來,是想與你商榷一下節(jié)減后宮開銷的事。”
沈昭儀不動聲色道:“娘娘,過去先皇后在世時,在后宮宣揚節(jié)省勤儉,開支用度都受到限制,這節(jié)減風氣漸漸在宮中蔚然成風,不必多言已經(jīng)是成了習慣。按臣妾看,現(xiàn)在后宮的各位嬪妃都很安分守己,可還有其他需要治理的地方?”
云貴妃眼角微微抽搐,她輕哼了一聲,手移到貓咪的下巴,撓得那小牲畜舒服得瞇起了眼睛:“是,你說得有理,可畢竟沒有禮教約束,再自律的人都容易散漫?,F(xiàn)在后宮按照嬪妃等級從上到下依次是十二到五道菜,兩道湯,碗筷、衣裝、首飾,這些表面上說著勤儉,可誰不是用起來毫不馬虎。你說還有沒有必要?”
“……娘娘英明。臣妾愚鈍,討招如何整治?”
“你呀你,說了叫你來商討,你總是問我,我哪里想出辦法了?”
云貴妃哎呀一聲,嬌聲嗔道,“既然要治理后宮,就應先以身作則。你就先說說我這屋子里有什么東西鋪張浪費好了?!?p> “娘娘身居高貴,金嬌玉體,臣妾……不敢指手畫腳?!?p> “讓你說就說嘍,有什么得罪的?!痹瀑F妃不耐煩道,懷里的貓兒打了個哈欠,伸張開爪子,用頭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胸口,似乎想要逃離主人的懷抱,躍躍欲試要跳下去。
沈昭儀看了那貓兒一眼,囁嚅了下嘴唇,將屋子四處打量一番:“那還請娘娘恕罪——這屋子里裝潢華貴,梁木、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金絲木打造的,熏香也是珍貴的龍涎香。地毯摻金,雕梁畫棟,無不是請的首席工匠改造的,不過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給您的,臣妾不敢多說,您的身份地位值當擁有?!?p> “沒了?”
沈昭儀搖搖頭。
云貴妃忽然笑了一聲,目光狡瑣,混織著炫耀和傲慢嗎,大聲道:“你可是忘了什么大件?那邊那么亮一尊雕金塑,你當真看不見?”
她自然知道即便鎮(zhèn)靜不露聲色于沈昭儀,只要是女人,也照樣難以掩蓋自己眼中的妒忌。她如今無視謹遵閉口不談更是坐實了這個事實,可她就是要當面指出來,諷刺她,讓她難堪。
沈昭儀看了一眼那金璧,忽然起身半跪行禮,聲線依舊沒有波動:“娘娘恕罪,臣妾眼拙,實際上方才進來時就已經(jīng)看到了這尊金璧,依舊沉浸在震驚之中不可自拔,如今娘娘親自點撥,臣妾也確認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既然皇上把這鳳鳥賞給您,那真是天大的喜訊!”
“那是自然。”云貴妃睥睨了她一眼,用另一只空閑的手去摸旁邊的果盤,結果膝上的貓兒沒了禁錮,一下子跳下來,竟嗖得朝著沈昭儀跑去。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那一道白色影子如同風般從她腳下掠過,沈昭儀本就害怕這些長毛生物,這一下更是尖叫出聲,從椅子上滑落摔倒在地。
她原本只是蹙著雙黛緩勁,這一下似乎摔得不輕,結果慢慢地她臉上的痛苦表情似乎變了味,手也用力覆上肚子,仿佛先著地的不是臀部。沈昭儀扒著椅面,幾乎全部力氣都依托在其上,她似乎想站起來,可肚子里的絞痛剝奪了她的全部力氣。
云貴妃也嚇了一跳,原本想叫人去扶她起來,看到這,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原本愉悅的五官忽然扭曲在一起,細長的丹鳳眼中燃燒起濃濃怒火。
話說宋知庸辦事很有效率,他派人連夜趕去鹽商家中,買通并允諾事成后給他一大筆封口費,有錢能使鬼推磨,本身他們這些給官商供貨的人撈到的油水就少,久而久之更是容易動歪腦筋,所以輕易就答應了。至于他是如何瞞天過海躲過審核,讓那批鹽悄無聲息進入江家商鋪中的,就不得而知了。
信息傳給宋進后,他便前去殿上舉發(fā)給了皇帝。雖一開始只被當做胡話,并無人相信,在皇帝看了他的所謂證據(jù)后,只好派人前去檢查,結果真的發(fā)現(xiàn)了紕漏于記錄外的鹽貨。
這批私鹽店長自然無法做出解釋,將供貨商招來對質(zhì),對方的賬本卻毫無破綻,于是這個黑鍋只能由江家背。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
從漁民、鹽販到運貨人,都沒有任何問題,想要查證也無從下手。
于是皇帝查封關閉了那間鋪子,也算是給予江家警告,他們雖知是遭人陷害,可苦于沒有證據(jù),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這招也只能用一次了?!笔潞笏沃箵u頭嘆息,“以后他們定然會加強審核戒備,供貨商肯定也是要換的?!?p> “那有什么,這一次就夠了,讓那毛頭小子橫沖直撞。”宋進喝了口茶,“這一次夠他記一段時間了?!?p> “三哥,或許愚弟說得掃興,但若是那小子根本不懂咱的暗示可怎么辦?你我畢竟是皇子,在他仕途上做些手腳也是輕而易舉,畢竟依我來看,這種人雖然看著輕浮,卻是死性子,他可不一定屈服?!?p> “呵,若像你說的還有下次,我們也不必留情?!?p> 宋進擺擺手,表示不愿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說說你自己吧。知庸,你與那小郡主怎么樣了?”
宋知庸臉色微紅,面容倉促道:“三哥,你突然說這個做什么。”
“只是單純聊天罷了,瞧你那樣子,丟人?!彼芜M白了他一眼,繼而正色道,“你下月便要到及冠之年,難道沒有婚娶之意?若是喜歡,便趕緊向父皇請命吧,趁著現(xiàn)在舉發(fā)有功,說不定很快就能夠同意了?!?p> “算了?!彼麚u搖頭,面露苦色,“這種事情急不得。況且,人家也不一定心悅于我?!?p> “嘖,你怎的如此畏手畏腳、瞻前顧后,真讓三哥失望!”
宋進揚手作勢要打他,宋知庸連忙躲到一邊,委屈巴巴道:“三哥,這孔孟兵禮中又沒講什么淑女好逑,那都是民間女兒家讀的東西,你現(xiàn)在用這些玩意兒教育我,可是為難六弟了?!?p> “隨你,我還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p> 宋進不再說話,就著茶杯悶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