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涼遞了個眼色給那位小廝,繼而隨意地找了個位置坐下,撐頭淺笑。
小廝捧起那本厚實的“秋楓一夢”,繪聲繪色地說道:“正如公子所言,秋楓胭雖鑲一秋字,景色卻非只秋一類。春風十里,夏蟬輕鳴,秋高氣爽,紅梅怒放,但憑諸位心意而定,自是應有盡有的?!?p> 他以手撐下頜,佯裝咳嗽了兩聲。復又徐徐說道:“不過啊,這不過是第一關。秋楓胭自創(chuàng)建以來,能走到第三關之人可是少之又少。畢竟,難度加大之后,可是恐有性命之憂的。”
我瞧了瞧這古色古香的環(huán)境,幽雅之意不必言說。只是如此狹小的空間,如何能提供春夏秋冬之景?我不由迷惑地望著小廝,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轉(zhuǎn)過頭向我說道:“這位小姐無須擔心,秋楓胭自然地方不大,卻能包你滿意!”
我本想同云子臨說兩句話,卻發(fā)現(xiàn)云子臨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楚涼,隨即向那位小廝說道:“不知這第一輪是個什么價?”
我仿佛能夠從小廝的眼睛中瞥見什么東西在閃閃發(fā)光,滿是愛財之意。他笑瞇瞇地伸出五個手指,我松了一口氣問道:“五十兩?”
他搖頭,復晃了晃手指。我大驚,“五百兩?”
那位小廝笑瞇瞇地點了點頭。
楚涼坐直了身子,嗤笑了一聲說道:“然兒何必顧及價錢如何,楚某說請你們,又如何會食言?!?p> 安雅抱胸立于一旁,聽聞楚涼之言后,登時用雙手解下腰上荷包,取出一錠金子甚是調(diào)皮地向上空一拋,隨即輕輕松松地接住,往柜臺上一扔,頓時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喏,我呢,也不差這點兒錢,多謝楚公子的好意,這便當是這小廝費心講解的小費罷?!?p> 他的嘴巴頓時張大成一個O字型,簡直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他將那錠金子用力的咬了咬,頓時眉開眼笑地說道:“這位姑娘真是客氣的緊?!?p> 我將和云子臨拉到一邊,低聲問道:“我們當真要參與?”
安雅一臉激動地向我說道:“為什么不參加呢?如今正值秋季。若是能夠少到春夏冬三季的景色,那該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轉(zhuǎn)眸望向云子臨,眼神中含了一絲淡淡的詢問。云子臨未來得及回答,適才應了個“嗯”字,便草草被打斷。
楚涼的聲音突然傳來,他淡淡的問道:“你們在談論何事呢?這怎的不叫上楚某?”
我轉(zhuǎn)身露出一個諂媚十足的笑容,有模有樣地說道:“楚涼兄真是客氣了,我們是在商量該怎么玩兒呢!”
他聽完我的話之后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過來說道:“待會兒既是一同為伴,那我亦無妨參與你們的討論。”
我的笑容瞬間僵硬在了臉上,變成了一個極為難看的哭笑不得。不知為何,一貫溫柔淡漠性情之人,竟然有一日會變得這般凌厲。我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我們已商討好,你直接領我們?nèi)ケ闶??!?p> 楚涼微笑著對小廝說道:“你在此處待著便好,可莫再打瞌睡了。否則這個月的月俸便盡數(shù)充公罷?!?p> 他走過我的時候,我直感覺到有一縷清風攜著久違的溫柔拂過我的心畔,滿是淡然與清雅。與曾經(jīng)一般的淡漠,唯獨多了份疏離。
我不是什么三心二意表里不一的女子,覆水難收的道理大致還是懂的,這份疏離因何而來我再清楚不過。諒是尋常男子,被心愛的女子拒絕也會難堪。更不必說,楚涼這般家世相貌一等一的男子了。
云子臨亦頗是期待的笑了笑,向楚涼說道:“麻煩楚涼兄帶路了?!卑惭懦读顺对谱优R的袖子,也附和著說道:“麻煩了!”
云子臨面色不愉地望向安雅說道:“放開你的豬蹄。”安雅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拉扯的是云子臨的衣袖,漲紅了臉說道:“小氣鬼,便是扯幾下又如何?”語罷古靈精怪地吐了吐舌頭,倒是令云子臨無可奈何了。
我捅了捅安雅的手臂,笑容滿面地說道:“你倆安生些!”
是時,楚涼的聲音悠悠傳來,“跟我來吧!”
木制的樓梯經(jīng)眾人的踩壓發(fā)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我們?nèi)烁錾狭硕恰?p> 二樓有一扇高大的門守著,他掏出一串鑰匙,隨意地捏了一個塞進去試試,須臾便聽到了開門聲,我在他的側(cè)面,明顯地可以看見他唇畔不由自主勾起的一絲笑意,而后推開走了進去,我緊跟著他的步伐,眼前的視線頓時變得明亮,原來看似狹小的空間竟是暗藏玄機。面前是一個幽長的走廊,瞧起來甚是空曠,兩側(cè)皆是緊鎖的屋子,一側(cè)大概有十間,盡頭是一間大門。
他斜倚在門檻處,抱胸望著我們說道:“此處便是寄春夏秋冬之夢的屋子,各位可準備好了?”
安雅耐不住急性子,早已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聽聞此言,脆生生地說道:“那是自然!”云子臨倒是半分也不含糊,將對安雅的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的鄙夷不屑光明正大地擺在了臉上。我只覺好笑,又不好笑出來,只好在內(nèi)心憋笑,險些憋出傷來。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竟是一片漆黑。他點燃燭火,一抹橘黃才在屋子里慢慢擴散開來。
安雅忍不住嘟囔道:“這哪里是什么春夏秋冬,我可是連朵花兒都沒見?!?p> 楚涼但笑不語。
云子臨拉了拉安雅的袖子說道:“你少說兩句。”我低著頭,沒有作聲,心想重頭戲也許在后面。
不知何處來的狂風吹滅了蠟燭,微薄的光線就此黯淡直至消失不見。我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縷熟悉的清香向我靠近,與此同時,黑暗中安雅準確無誤地捉住我的手說道:“璃姐姐不必害怕,安雅能保護姐姐。”
那抹黑影頓住,未再向我靠近半分。
云子臨甚是不屑地說道:“臭婆娘,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卑惭乓荒_不知踩在了他的何處,他頓時抱起腳一蹦一跳的大聲呼痛,畫面凄慘不已。安雅憤怒地說道:“此事尚且輪不到你這無恥老賊操心?!?p> 畫風不知為何一轉(zhuǎn),伴著溫柔的歌聲,黑暗逐漸掩藏在花海之中。
此時此刻我已身在半人高的花海之中,我卻無心賞景。
那歌聲我如何能不熟悉,自幼在端國時,我曾聽阿娘動情唱過的。我柔荑拂過眼前的花兒,一陣清香襲過。這個地方,我曾記得的。
此處,與端國醉忘幽的景致無二,那處是我兒時常去賞玩的地方。年幼之時常匿身于花海間,愜意地睡上一個午覺,宮里找不到我的人,任宮女們急得團團轉(zhuǎn)時,我才笑嘻嘻地攜著一身花香歸來。
那個舉世無雙的女子,并不是無憂無慮,她也會憂愁,也會感傷。驚月總會仔細描摹她的眉眼,似乎是透過我在看另外一個人。
我生的與驚月不同。
驚月的舉世無雙她未曾繼承,唯獨承了她一雙勾人的狐貍眼。風骨亦未襲她幾分,精明的小算盤卻一打一個準。
六歲時,見到我的人,無不失望。我那時不過是個熱嘟嘟的小奶娃,哪里能瞧得出好看與否。
可我卻被認定了比驚月遜色,我又有何辦法呢。外人看來我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其中委屈卻只我一人懂罷了。
我六歲時,也是被送到凌國來的這一年。我似乎忘記了什么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四周靜悄悄的,安雅和云子臨不知為何消失了。此處唯獨留下我一人。我不禁將雙手立在唇兩側(cè)呈小喇叭的形狀,朝著花海喊道:“安雅?”卻無人回應我,我試探性地又喚了一聲“子臨兄”,依舊無人理會我。
我氣急敗壞的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心理問道:“楚涼,在嗎?”
一個優(yōu)雅淡漠的聲音自我身后傳來。
“然兒,對你來說,想起我真是一件難事。”
我回過頭,看見楚涼白衣飄逸,眉目如畫的模樣,他撥開花叢向我走來。我心虛地低下頭,說話略有些不利索,“怎…怎會?”舒緩了一下情緒,方才開口說道:“你可見著安雅與子臨兄了?”
他堂而皇之地搖搖頭說道:“并未?!彼氖志挂业哪?,我正欲躲開,他卻說道:“你臉上有臟東西。”語罷竟然真的取下一點白絮,他輕輕一吹,任它隨風而去。
因為對他有所誤會,我不由慚愧萬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抱歉,是我多心了?!蔽易屑毝嗽斔绠嫷拿寄浚唇?jīng)大腦思考便突兀地開口問道:“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楚涼退后一步,淡漠疏離地說道:“質(zhì)女,請自重?!蔽疫@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我的手已撫上他的眉目,他方才一躲,倒令我撲了個空。
我凝視著他,再一次問道:“我們曾見過的,是嗎?”他但笑不語。我自顧自地又問道:“說出來你興許不信,我在夢中見過你?!敝皇菑奈凑J出,你便是他。
萬事生發(fā)皆有緣由,我常年夢見的白衣少年,定然有他頻繁出現(xiàn)的緣由。強烈的心靈感應告訴我,此時站在我面前風度翩翩的男子,便是夢中眸子里常含憂郁沿著桃花林散心之人。
夢里溫潤如玉的男子,似乎一直都在尋找一件絕世珍寶,只是似乎,求,而不得。
我緊張地看著他,不忍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這時,內(nèi)心卻有一個聲音在呼喊:我終于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