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郁氏一族
薩坦?fàn)柕蹏跂|大陸并非名為薩坦?fàn)枴?p> “薩坦?fàn)枴比齻€字不過是“夏”這個特萊語文字在亞蘭語的音譯罷了。
所以“薩坦?fàn)柕蹏睂嵜麨椤跋牡蹏?,或者按照東大陸的語言習(xí)慣,更應(yīng)該稱為“夏王朝”。
而奧格涅帝國亦是同理,其真實稱呼該為金王朝。
然而二十多年前,除金、夏外,東大陸還有一個占據(jù)了杜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存在了近百年的超級王朝——練。
練王朝在軍事、政治、經(jīng)濟、領(lǐng)土等方面的全部碾壓,令金、夏兩朝全然不敢茍安當(dāng)下。
金王朝打通了與西大陸往來的通道以積累財富,滋養(yǎng)軍隊。夏王朝不斷向外求索,聯(lián)系外部島國與海上浮城“科那所”,以積累力量與援助。
終于,兩國在十七年前聯(lián)合討北,一年后,高懸于兩國頭頂?shù)木迍K于覆滅。
大型戰(zhàn)爭之后往往是短暫的和平,瓜分了練王朝土地的金、夏短期內(nèi)不便再發(fā)起戰(zhàn)爭。然而練王朝覆滅的余波還是令他們付出了代價。
練王朝的王都被分給了夏,所以夏王朝自然要對練王朝余下的王族進(jìn)行管理,他們要么接受夏王朝的供奉,時刻活在監(jiān)視下,做個被飼養(yǎng)的鳥雀;要么隱退山野,徹徹底底地拋棄曾經(jīng)的榮耀,做一個自由的普通人。
但無論夏王朝的做法再這么周密,總會有所疏漏。
同年,練王朝的余黨潛入夏王朝的王都,燒毀了夏王朝的雙秀閣。這是夏王朝的前代君主羅峰為了自己的雙生子而特意建下的宮閣。
此舉徹底觸怒了夏王朝在羅峰戰(zhàn)死后不得不接手王位的羅德及聽政的太上太皇后高瀟。殺雞儆猴般,將漏網(wǎng)的殘黨尸身高懸于王都城門。
次年三月,金王朝親王郁紅淵接受練王朝余黨的賄賂,教唆郁白淵攻打夏王朝。羅德御駕應(yīng)敵,一年后戰(zhàn)死于杜拉山。
發(fā)起戰(zhàn)爭的郁白淵固然是幫兇,但殺死他兄長的無疑是練王朝的殘黨!
“鰱魚已入網(wǎng)”這是羅杰遞與他的暗語。
十?dāng)?shù)年的恩怨,也是時該了結(jié)了。
羅格坐在前往王都的馬車上,與他同行的是婭嘉、亞格斯、埃娜,駕車的是郁白銘。
從東大陸西北端的那不都到夏王朝的東南部的金鱗城,走直通的管道大概需要二十天時間。這二十天里,因為羅格的刻意引誘兼之郁白銘也沒有什么隱瞞的意思,很容易就讓羅格從郁白銘口中得知了羅杰將他們姐弟安置在桑塔納的原因。
上一任統(tǒng)一王朝——輝王朝——在百年前解體成無數(shù)諸侯國。歷經(jīng)百年,終于由夏王朝再次統(tǒng)一,但輝的遺民蝸居于遠(yuǎn)離王都的桑塔納,始終沒有順服。合格的皇者自然不會留下阻礙他的國家安穩(wěn)發(fā)展的隱患——
“不順服,便毀滅?!碧焐幕试诿苁依锵虬l(fā)誓忠于自己的姐弟如此命令。
最終,以和平手段勸降了輝王朝遺民的郁白玲自然受得了羅杰的重視,桑塔納雖然遠(yuǎn)離王都,但只要有人在桑塔納鬧事而執(zhí)令官依法嚴(yán)格處理,那么羅杰也就有合適的理由讓身為女性的郁白玲回王都參與朝政。
看著驛站燈火下目露感激與尊敬之色的郁白銘,羅格笑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看,是羅杰為了讓自己的勢力滲透朝野而做的布局。但羅杰可是他和羅德一點點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皇,他的想法哪兒會有這么簡單?
羅德的妻子也就是羅杰的母親——李太后性格純和懦弱,出嫁之前便事事順從父兄,嫁給羅德是她唯一一次叛逆。然而她這僅有的對家族的叛逃卻也是她父兄設(shè)計好了的圈套。
自古皇帝總會受制于外戚,而夏王朝皇室至今血嗣稀薄,唯一有資格與羅杰一爭的羅格常年在外,更何況還是他將已經(jīng)統(tǒng)一的山河交付與羅杰之手。如此一來作為外戚的李家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而羅杰想要超越羅格,在政治上有一番建樹的話就必須擺脫他外祖父與舅舅的掣肘。
而作為金王朝過去的公主,不管是從身份還是性別角度來看,郁白玲都是羅杰最好的選擇。
或者說,沒有被羅格像練王朝一般對待的金王朝皇族,都是他留給羅杰的棋子。
雖然就連郁白淵都被留下了性命,但羅格施于他們保留生命的特權(quán),之后保證了他們有所居所和俸祿后便對他們不管不問,時局穩(wěn)定便立刻傳位于羅杰,東大陸再找不到他的蹤跡。被俘虜?shù)牟环薇贿@八年的冷處理后逐漸演變?yōu)椴虏煌噶_格究竟是什么意思的郁悶。
沒有做什么值得尊敬的事便受到與王侯規(guī)格無異的府邸和財物,然而在展示了好意之后夏王朝卻從未要求什么報酬,這對心高氣傲的郁氏一族來說自然難以接受。
盡管羅格令金王朝亡國,但除了郁紅淵之外他從未動郁氏一族的其他人。成王敗寇的道理郁白淵明白,羅格如此施恩已經(jīng)是奇跡,且他自認(rèn)即使是他或他的長子得到了東大陸全數(shù)的土地也不可能再做得更好。如此,郁白淵還能有什么不滿呢?
郁白玲與郁白銘宣誓忠于羅杰,除了他們自己的意愿外自然也有郁白淵的授意。
“森之猛虎,若加之以鞭柙,利之以好肉,亦可訓(xùn)矣?!痹陔x開東大陸之前羅格如此暗示羅杰,“今我為鞭柙,卿欲為何?”
要么給予郁氏一族全然的信任,要么便終身不用。如今看來,他的侄子果然膽識過人。
雖說傳位于羅杰是他在八年前的無奈之舉——畢竟除了羅格自己,夏王朝皇室只剩下他兄長羅德的遺孤和他因為早年爭戰(zhàn)被毒箭傷殘了的祖父羅啟。雖說羅杰天生聰慧又有他與高瀟的教導(dǎo),但他在那時也僅僅是個剛滿九歲的稚子。如今成長到了這個高度,怎能不令羅格感到欣慰?
二十天行駛在空無一物的官道上,就連時間都變得漫長。當(dāng)馬車終于停在了金鱗城城門,接受搜查后入城便跳下馬車的婭嘉終于能夠舒展筋骨。
跟隨在車廂旁側(cè)的婭嘉掃視著相比于那不都更加華貴的街道,樓閣華麗、檐牙高啄、人群熙攘,若非馬車上有官家的印符,婭嘉非要與他們沖散了不可。
“格羅大人?!绷_格的名字在東大陸實在響亮,郁白銘不得不如此稱呼他,“我們先去哪里?”
羅格思忖一會,突然問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令嚴(yán)身體可還康健?”
“家父一切安好?!庇舭足懨靼琢怂囊馑?,“但我離家之時,醫(yī)師曾說過父親憂思過度,恐有心疾?!?p> “昔,輝王朝分天下予親族。若真要追究,郁先生該是我的長輩?!绷_格頓了頓,繼而說道,“這天下,沒有長輩思慮過重而小輩不盡力為其分憂的道理?!?p> “只是不知郁大人會不會歡迎我了……”說到最后,羅格聲音漸隱。
“父親一直都很希望再見到您?!庇舭足懠奔闭f道,“若您臨門,父親定然是十分高興的?!?p> “但我此次并未準(zhǔn)備什么禮物……”
“父親并非是什么與古不化的人,只要能見到您父親哪里會在意這些虛禮?”
郁白銘太明白他的父親了。
當(dāng)年與夏王朝一爭天下,是因為他有著“安天下之邦,平百姓之苦”的抱負(fù)。而這份野心,隨著金王朝的覆滅以及八年間見這片土地越發(fā)繁榮昌盛而被沖淡。取而代之的是對羅格與羅杰的敬佩,以及被囚困于一隅之地,治國之心無法實現(xiàn)的苦悶。
雖然郁白淵從未在郁氏子弟之前提及,但悉心教導(dǎo)他們武學(xué)與論經(jīng)治國之策的郁白淵不正是懷著一絲微末的期望,期望著放過了他們性命的羅氏皇族能夠啟用他們這些不可言勇的敗軍之將么?
“如此,是我叨擾了?!苯K于同意前往郁府的羅格掩唇笑道。
“不,怎么會?大人若是臨府,父親定會拿出珍藏已久的峨山茶招待……”
郁白銘后面說了什么,埃娜已經(jīng)聽不太清了,倒不是語言不通的原因——一直對東大陸感興趣的親王自然會學(xué)習(xí)特萊語——她只是沒想到羅格竟然如此輕易地就達(dá)成了自己的目的。
明明是自己想去別人家里,到最后卻成了主人家傾力邀請后推脫不了才去做客。全程沒有透露一絲自己的想法,卻將局勢完全倒向自己期望的那一邊。
埃娜知道東大陸的人說話含蓄,卻沒想到能彎彎繞繞成這幅樣子。若非她從小就處于權(quán)力斗爭的中心,否則還真聽不出羅格的暗示。
這樣不動聲色的掌握事態(tài)發(fā)展的羅格,在埃娜心中的危險級再提高了一個檔次。
然而前往郁府并非羅格心血來潮。
以他的身份,直接前往王宮勢必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這對還未完全清楚羅杰計劃的羅格來說百害無利。且現(xiàn)在架著有官印的馬車的是郁白銘,有資格享受如此待遇的唯有一人——他的姐姐郁白玲。而郁家姐弟初回皇都還未得到皇帝的傳喚,那么歸家去見自己的血親是合乎常理的。之后再給羅杰遞消息也名正言順。
幾句閑談,地處城北的郁府也就近在眼前了。
讓守門人通知郁白淵有貴客臨門,郁白銘順著羅格的意思將馬車趕至偏門。當(dāng)他安頓好后,身著赭色衣袍的郁白淵也帶了自己的長子與次子尋到了這處偏僻的馬廄。
這樣隱蔽的行為,使郁白淵的猜測越發(fā)清晰。然而真正使他的猜測得以證實的,是那個歷時八年,卻沒有絲毫改變的背影。
靛青長袍的纖瘦人影似是注意到了來人,他轉(zhuǎn)過身來,燦金的眸中飽含笑意,那人道:
“久違了,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