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這事就此作罷。銀丫頭是我天家默認(rèn)的儲妃,真要大張旗鼓的追查,最終傷的是我天家的顏面?!?p> 良久,趙胤吁出一口濁氣,無奈搖頭。
平昌侯沈圭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山呼萬歲。
劉蕙捕捉到趙胤臉上殘留的一絲忿忿,試探道:“可這事也不能真這么了啊。若是守城禁軍下的手,犯上僭越該罰。若是叛黨的人混進禁軍里下的手,這不忠不臣就……”
“當(dāng)然!傷了我天家未來的儲妃,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趙胤齒關(guān)迸出寒氣,“傳旨,將那晚當(dāng)值的金吾衛(wèi)……”
頓了頓,君王最后四字冰冷刺骨。
“秘密誅殺!”
劉蕙和沈圭都腳板心一涼,連忙恭敬的低頭,連呼圣明。
然而,傳旨的中書舍人卻遞了話進來,說中書省把折子打回來了。
閣老們說那晚當(dāng)值者一共廿四,若齊刷刷掩人耳目的沒了,朱雀門短時間補不齊人手,不僅會鬧大,還會為帝宮安全留下隱患。
趙胤揉了揉太陽穴,臉色發(fā)青,拍著玉案怒喝道:“怎么補齊人手是禁軍署該考慮的事!老子養(yǎng)你們不是吃白飯的!三日,老子只給爾等三日!若半點難聽話流出去,老子不介意多砍幾個!”
中書舍人嚇得面如死灰,慌忙將話傳了下去。
趙胤撫了撫胸口,看向大汗淋漓的沈圭,面色稍緩,嘆了口氣。
“沈愛卿,不是朕鐵石心腸,銀丫頭一個姑娘家,半夜外出,也得算她一份錯?!?p> 沈圭連連叩首,高呼道:“請陛下責(zé)罰阿銀!是她不守閨范,行事失儀,當(dāng)罰!臣感念陛下關(guān)之切,責(zé)之深!”
趙胤下座,親手扶沈圭起來,點點頭:“那便待銀丫頭好些了,去玉山的萬善寺住一陣子,好好省過吧?!?p> 沈圭感激涕零的謝恩。劉蕙也松了口氣,這事兒總算風(fēng)平浪靜的揭過去了。
幾日后,對于侯府千金落水一事,帝宮下了封口令,抓著嚼舌根的,斬?zé)o赦。
風(fēng)頭很快就消弭殆盡。
只是百姓發(fā)現(xiàn),守衛(wèi)朱雀門的金吾衛(wèi)好像換了批,原來的那批悄無聲息就沒了。
這日。邱升看著面前兩個將軍愁眉苦臉的樣兒,已經(jīng)不耐煩了。
“二位大人,若是在下不合格,請給個準(zhǔn)話,在下這便回去。朱雀門那邊還有差事,在下不能再耗了。”
兩個將軍面面相覷,表情糾結(jié)得像是紅薯吃多了后蹲茅坑。
“這個邱升不錯啊,資歷功夫聰明勁兒,都符合校尉的要求。不如,就提拔他吧。”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點點頭,又慌忙搖頭:“不行!禁軍校尉,負(fù)責(zé)統(tǒng)率守衛(wèi)朱雀門的金吾衛(wèi),責(zé)任重大。按照往年的規(guī)矩,還要把底細(xì)翻來覆去摸查清了,才能提上這位置!”
“唉,往年是往年。如今不是特殊情況么!上面一下砍了二十幾個金吾衛(wèi),還要三日之內(nèi)全部補齊,你我哪還有時間,按往年的走規(guī)矩?!”一個將軍又急又無奈。
另一個將軍上下打量邱升,見后者生得忠勇可靠,通身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
“真的……就這么草草提拔他?”
“你還猶豫什么?三日不補齊,你我都得掉腦袋!彼時你去地府守規(guī)矩,看誰理你!”
將軍的同僚哭笑不得。也懶得費口舌,匆匆在任職令上蓋了印,不再管另一位如何有苦難言。
“就這么定了!邱升,從今日起,你便是總管朱雀門守衛(wèi)的校尉!望爾盡忠職守,守衛(wèi)皇城!”
隨著一句恭賀,邱升拿著紅戳的晉升令走出了官署。
“邱校尉,恭喜了!”
金吾衛(wèi)們都擁上來賀喜,喜笑顏開,想來這位新校尉平日很得人心,人人都稱是可靠人。
“多謝各位兄弟!雖說在下晉為校尉,但都是為上面做事的,也不必拘于尊卑。今晚在下請各位喝酒,不醉不歸!”
邱升親和地抱拳回禮,自然贏得滿堂彩,金吾衛(wèi)們簇?fù)碇鴼g呼成一片。
訂了下值后小酌的點兒,邱升又寒暄了幾句,遂客客氣氣的辭了諸位同僚,向深宮盡頭走去。
左拐右趨,駐足,他向紅墻根下候著的女子一揖:“遲春姑姑?!?p> 遲春點點頭,一笑:“邱校尉高升,果真應(yīng)了名字,升者升也。本姑姑怕是晚了,來給你道聲賀喜了?!?p> 邱升咧了咧嘴角:“姑姑說笑了。還請給御史大人帶話,多謝他的籌謀,在下入伍多年,才得了這一次升遷?!?p> 遲春眼眸一瞇:“邱校尉失言了。哪里有什么御史大人。”
邱升微愣,旋即撓了撓頭,訕訕:“行首,是行首大人。在下失言,該打,該打。”
遲春警惕地看了眼四下,語調(diào)泅了分寒意:“如今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有些丑話不妨說在前頭。事關(guān)重大,生死攸關(guān),若因你的一點失誤,把我們所有人拉下水……呵,我們不介意棄車保帥?!?p> 邱升連連作揖稱是,看來對這個坤寧宮姑姑很是敬畏,禁軍的威風(fēng)半點也不敢擺出來。
遲春這才緩了臉色,續(xù)道:“還有,雖然因行首大人的連環(huán)計,才讓上面略過了你的家世審查,草草升遷。但你往后還是要多加小心,別自己往刀尖撞。”
邱升頷首。帝宮琉璃紅墻落入他眸底,濺起了淡淡的漣漪。
暖和了。
不管人間王朝更迭幾番,早春的迎春兒都還是年年一樣的開的。
“姑姑所言甚是。在下一定小心,還請轉(zhuǎn)告行首大人,待有機會,在下一定上門拜謁。盛京里東周的舊人沒幾個了,能坐下來喝杯酒也是好的?!鼻裆钌钜灰?,帶了分故人的慨然。
遲春吁出一口濁氣。也看向垂花門邊盛開的迎春,紅墻鵝黃朵兒,襯得格外好看。
她心里微動:“邱升,突然想問你,為什么答應(yīng)與我等合作呢?”
邱升緊了緊鹿皮囊里的佩劍,雪亮的刃,鑲青金石,墜銀穗子,彰顯著校尉的官階和權(quán)柄。
多好的劍。屬于男兒郎不滅的榮耀,和矢志的追隨。
而他那春夜里孤苦伶仃去的父親,臨行前枯瘦的手已經(jīng)舉不起這把劍了,卻在聽到外面兒傳來新帝生辰的恭賀聲時,拖著病體,掙扎著面北而拜。
只可共患難,不可同安樂。
“當(dāng)將軍,大將軍?!?p> 邱升一笑,眸底噌一聲點燃了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