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吉祥鋪的后院里,容巍正清洗著茶具,想著自己第一次進(jìn)宮時,皇貴妃韋琳就已侍奉君王側(cè)了。
好像這么些年了,她總是笑得端莊又嫻靜,將后宮打理得井井有條。
不悲不喜,無波無瀾,真跟個吉祥物似的。
容巍想得出神,余光忽的瞥到一抹人影,鬼鬼祟祟的藏在巷子角,似乎偷聽著程英嚶和了心的談話。
那人也發(fā)現(xiàn)了容巍,一驚,慌忙奪路而逃。
男子眸色一凜。長刀出鞘,咻地追上去,至郊外某片林子,刀鋒就擱在了那人脖頸。
“在我的刀下還敢跑?說!居心何在!”容巍冷喝。
“奴才冤枉??!”那人也被嚇傻了,僵著不敢動。
“依我的身手,也要至郊外才能追上你,呵,則你必是對此路無比熟悉,左繞右拐甩開我!也必不是第一次監(jiān)視吉祥鋪了!”容巍刀鋒又近一寸。
“阿巍公子,好說好說!”那人終于嚇得轉(zhuǎn)過身來,容巍一瞧他臉,一愣。
“豆喜?”
“公,公子……先把刀放下……”豆喜心驚膽戰(zhàn)的發(fā)抖。
容巍松了口氣,收刀入鞘,卻還是板著臉:“你也不算生人,怎做出這種非君子之事?莫非和東宮那廝有關(guān)?”
“沒有沒有!絕對不干殿下的事!是奴才守著一諾千金!”豆喜慌亂之中,一不小心說漏了,反應(yīng)過來,又自責(zé)的捂住了嘴。
容巍狐疑:“一諾千金?”
豆喜篤定不再說,只管搖頭,可又實在怕男子腰間那把刀,躊躇吐出幾字:“是得瞅著什么時候交出答案……不說了!奴才打死也不說了!”
容巍丈二摸不著頭腦。正在發(fā)神間,豆喜道了聲“得罪”,就一溜煙跑了。
“雖然不解,但還是告訴二姑娘的好?!比菸u了搖頭,正要往回走,忽聽得耳畔一陣風(fēng)鳴。
是那種金鐵利器撕破空氣的銳響。
習(xí)武之人的本能,噌一聲讓容巍長刀出鞘,一個鷂子翻身,刀鋒就迎了上去。
砰,一聲刺耳的碰撞。
能感到敵人的力道,被震得刷刷后退三步,那人似乎不愿被容巍見著臉,一個反擊翻身躍出,躲開男子視線區(qū),又是一刀,刺向背心而來。
容巍眉尖一蹙,滯了片刻,然后唇角一彎。
就算敵人來勢洶洶,避著不讓他見臉,但他容巍昔日羽林衛(wèi)上將軍,從力道身形甚至是刀勢,都能迅速判斷出來者是誰。
但就是這片刻出神,刀鋒逼近,眼看著就要刺穿他脊梁。
后者卻不慌不忙,長刀刀柄順勢往后一推,就將來襲者像撥雞仔般撥了出去。
但是這上將軍的力道,忽的變得無比溫柔,幾乎是輕輕的將敵人推出去的。
刀柄躡手躡腳都生怕傷了他。
啪嘰。一聲悶響,旋即容巍肩頭一沉。
便感到那“敵人”落到了他背上,無賴似的,環(huán)了他脖子,卡了他腰,大呼:“中計了!”
容巍不怒反笑。刀柄咻地向后一抹,撓到了背上那人咯吱窩,然后就聽得求饒聲。
“癢癢癢……我輸我輸!”
“……先下來。小賢王殿下。”
容巍收刀入鞘,向賴在他背上的少年輕道,卻偷偷向后伸出了手,小心環(huán)著,生怕少年滑下來。
趙熙徹勾著容巍脖子,就那么吊著,耍賴皮:“不下來!你剛才刀柄打著了我腿,疼哩!走不了路!”
容巍驀地緊張。連忙就要去掏隨身攜帶的金瘡藥:“臣……臣有罪!殿下恕罪!殿下先下來,臣幫您瞧瞧傷!”
趙熙徹卻立馬不滿,嘟噥道:“有罪有罪,宮里人無時不刻都將這兩個字掛嘴邊,煩死了!哪有這么多罪,我是小閻王不成?!”
身高八尺一刀封喉的刀客愈發(fā)手足無措了。
僵了片刻。小心翼翼道:“……臣以后絕不再提此字?!?p> “這便對了!還有不許稱臣!阿巍也不許提臣這個字!”趙熙徹擺出親王的威風(fēng),“這是賢王的王令!”
“臣領(lǐng)命!不,我……知道了?!比菸∠乱庾R應(yīng)了,頓了頓,又試探了句,“但這不合規(guī)矩。若教旁人聽去,免不了一場風(fēng)波?!?p> “這個,阿巍就不用操心啦!”
趙熙徹笑嘻嘻的,眸底一劃而過的凜光,容巍并沒有瞧見。
“啊啊啊……手麻了!阿巍我要掉下來了!”這時,趙熙徹的哀嚎傳來。
容巍這才想起少年還純靠手,吊在他背上,連忙手環(huán)到身后,勾住少年腿彎,但一碰到,又閃電般縮回來。
“這……不合禮數(shù)。殿下還是下來吧?!比菸≌f得義正言辭,卻有股心虛,撓得他慌。
趙熙徹臉色微暗。但手實在掉不住了,滋溜滑下來,雙腳觸著地,繞到男子面前。
容巍感到背上一空,眼前又突然冒出個多日不見的小腦袋,睜著亮晶晶的眸子就在鼻尖前瞅他。
他心里那點慌突然就更濃了。
“殿,殿下怎的今日突然造訪?”容巍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么。
“阿巍,怎的你今日說話如此……結(jié)巴?”趙熙徹似笑非笑。
容巍差點兜不住臉,連忙低頭行禮:“因為許久不見殿下?!?p> “哦……”趙熙徹湊近男子,瞧得后者渾身都僵了,動也不敢動,笑,“那阿巍念我未?”
一襲玄衣的刀客忽的猛烈咳嗽起來。
趙熙徹不再逗他,一伸手,將方才手里使的刀遞到男子跟前。
“送你?!?p> 容巍抬眸。見得一把金碧輝煌的刀。
是的,金碧輝煌,金銀都不要錢似的往刀身上鑲,別說是上陣殺敵了,寶光都能閃瞎人眼。
刀身上下就透著兩個字:富貴,炫到極致的富貴。
然而對于需要輕便如風(fēng)方可殺敵的刀而言,這些裝飾便是畫蛇添足,不但不實用,連佩在身上都是累贅。
所以半輩子與刀為伴的刀客愣了。不是從來沒見過花哨的做派,而是從沒見過,這么“愚蠢”的刀。
“阿巍……不歡喜這刀?”趙熙徹的語調(diào)一暗。
“不!臣,不是,我……”在短暫的遲疑后,容巍果斷接了刀,微微一笑,“歡喜呢?!?p> 頓時春風(fēng)十里,人間不如你。
趙熙徹不動聲色的拉了拉袖子,蓋住藕似的臂膀上一圈傷痕,有些事就那么爛在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