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刻刻過去,桃花瓣在掌邊積了一層。
曹惜姑腦袋磕在冰冷的石磚地上,嚇得衣衫背汗了一片。
良久,聽得趙熙行悠悠一句:“曹惜禮在江南為官,怎如今進京了?”
曹惜姑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回稟殿下,去歲賦稅新春至,家兄乃是進京述職。臣女便也跟了來,久慕京城繁華,念著一睹圣治之景呢。”
趙熙行眸色發(fā)冷:“一睹圣治之景?說得好。只是……若有來無回,就未免冤枉了。”
話說得很淡,帶著股賞花拂柳的悠閑勁兒,卻讓場中諸女頭皮一麻。
圣人嚴苛,名不虛傳。
“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出言不遜,有失閨范,臣女知罪!”曹惜姑再也沒了鎮(zhèn)定,撲通一聲匍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只請殿下莫遷怒家兄!”
曹惜姑鋪天蓋地的后悔,臉如金紙,自己耍點脾氣,栽誰手里不好,偏栽在東宮手里。
她長在江南,竹西之地橫著走,不是沒聽過“圣人”的名號。但當她真撞著了,才發(fā)現(xiàn)圣人二字,得往閻王跟前報名的。
“出苑左拐有一道省儀門,意在警醒宮人,時刻三省己身,是否失儀。汝便去那門前,跪一天思過吧?!?p> 趙熙行最后一句傳來,立馬有龍驤衛(wèi)上來,押了曹惜姑就走,女子花容失色,這大庭廣眾一跪,臉算是丟完了。
余下諸人女也紛紛請辭,不敢多呆了。不一會兒就剩下了趙熙行和唐嵐嵐,還有一堆烏泱泱的侍從。
趙熙行看了眼唐嵐嵐,也沒什么表情,轉身就要走,卻被女子喚住:“多謝殿下解圍?!?p> “與爾無關?!壁w熙行淡淡道。
頓了頓,目光落到女子纏滿白布的腿,趙熙行加了句:“……那日摔傷的?”
唐嵐嵐一愣。又恍然這句話所指,那天她撞破趙熙行爬到屋頂去喝酒,趙熙行以為她下來時,摔傷了腿。
當然不是。從遲春姑姑那兒得知東宮躲在房頂,本姑娘就備好了上下的梯子。
唐嵐嵐心里立時劃過這句話,但并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一笑:“郎中瞧過了。養(yǎng)月余也就好了?!?p> “本殿那日已經(jīng)提醒過你,那么高的地方……”趙熙行的話頭戛然而止,他意識到身后還跟著長龍般的宮人,遂揮揮手,屏退了諸人。
畢竟“東宮爬房頂”這種事傳出去,他雖無所謂圣人的名號,臉還是要一下的。
“本殿習過武,輕功自然不在話下。倒是汝一介閨中女流,爬到那么高地方去,送命么?”趙熙行一聲嗤笑,“哦不,如今看來,是送腿去了?!?p> 話依然是刻薄的。哪怕或有那么一絲絲關心,說出來也是難聽的。
果然如紙箋所言。
唐嵐嵐腦海里一劃而過唐府書房墻上,某張紙箋,“東宮刻薄,實面冷心熱”。
于是她強壓下本能涌上的不快,婉婉笑笑:“若是殿下不覺得膈應,便當做送給乘風郎的見面禮吧?!?p> 趙熙行眉梢一挑。
若是常人聽到他這些話,早就臉上掛了十二分不自然了,居然還有個臉皮薄的女兒家,反過來開他玩笑的。
唐嵐嵐又想到書房墻上某張紙箋寫了“東宮雖謹禮,然亦贊女子明大義也”,于是,她果斷的加了段。
一段她提前擬好,倒背如流的話。
“殿下還是快去前殿吧。去歲南邊黨人風雨不停,今年開春又在蘭陵生事。如今江南織造進京述職,江南為國錢糧重地。安民為上,春耕興農(nóng),夏汛的水利也正當興。彼時一大堆折子要議,有得殿下費心的?!?p> 大家閨秀,三從四德,所以從唐府千金口里聽到這番政議,確實有些不尋常。
“唐興未教過爾女訓女德么?”趙熙行咻地冷了語調(diào)。
女子無才便是德,何況是干政之罪。這話問得極重,空氣霎時僵住。
唐嵐嵐暗暗攥緊手,憋回那股子毛汗,想到書房墻上密密麻的紙箋,決心賭一把。
她遂仰頭,揚眉應:“廟堂之事,臣女不敢妄言。不過身為西周子民,有一份家國在心也?!?p> 趙熙行微微頷首,便拂袖離去,緗色背影走出苑子,又似想起什么,囑咐身旁的豆喜道:“……派兩個御醫(yī)去唐府。為她瞧瞧腿?!?p> 豆喜連忙應了。心下猶自驚疑,要知道能讓“圣人”東宮噓寒問暖,簡直是石頭開花。
奇了。
他不禁回頭瞧了眼身后,那抹坐在四輪車上的倩影,輕嘆一口氣:“福氣來了,擋也擋不住啊?!?p> 正所謂關關雎鳩,綠瓦紅墻君子好逑,誰都不能免俗。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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