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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二百八十六章 終選

兩朝鳳儀 枕冰娘 3961 2020-06-06 04:45:29

  這一年,江南銀杏金,楓葉紅。

  錢家立妻,公開終選,西子湖畔。

  化名參選之一的程英嚶,早早來到了湖畔現(xiàn)場,卻在聽到流香帶來的楊家秘聞時,猶如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別說酒醒了,她整個人都泡在冰渣子里了。

  腦海里就剩下兩個字:完了。

  “《驚鴻》?”程英嚶重復(fù)了遍名字,腦海嗡嗡。

  “是!二姑娘,楊家女以舞參選,而且,而且所選舞目是《驚鴻》!”流香小臉蒼白,也慌了神。

  西子湖畔,終選。百般熱鬧千種繁華自不用細(xì)說,反正南國琳瑯壚邊月,整個王朝的多嬌都匯聚過來。

  人頭攢動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場子里看,百姓在場子外瞧,沒擠上位的外地來的觀客更是登上了湖畔山,山頭都是腦袋扎堆。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今日西子湖,秋江南,選妻盛事天下動,大概便是這般青史載入罷。

  正北搭九尺御臺,垂下金絲軟羅帳,帳中圣人趙胤并繼后劉蕙,攜一干皇親國戚幸臨,親眼作證天賜姻緣,錢家主錢幕伴駕斟酒,紫衫華貴綠瞳醺。

  現(xiàn)場有多么萬眾期盼,程英嚶心里就有多么慌。

  她身邊只有流香。趙熙衍陪著圣人,容巍陪著趙熙徹,蘇仟陪著錢薇,秦南鄉(xiāng)陪著錢幕,連沈銀也害怕露餡,今天并未到場。

  她這個“尹笙”,和對面眾星拱月的楊家排場相比,真?zhèn)€落魄寒酸到可以。

  關(guān)鍵是老天還不開眼,流香去打聽楊家參選舞目時,帶回了這個壞到不能再壞的消息。

  “《驚鴻》,居然拿《驚鴻》來對我的《凌波》,針對得要不要太明顯。”程英嚶的拳頭攥緊了。

  《凌波》,是她改編自《綠腰》的新舞,取飄飄若仙之意,最大的勝算在于一個“新”字。

  沒有人瞧過,哪怕真功夫上差了點,也能得個滿堂彩。

  《驚鴻》,卻是大周流傳已久的名篇舞目,難跳,極挑基本功,舞姬們都是七八歲開始練,十年方見功底。

  關(guān)鍵是《驚鴻》也取飄飄若仙之意,和她的《凌波》剛好懟上,這“新”字就沒了用。

  而一邊是扎實童子功,一邊是改編速成,其中高下就太容易對比了。

  《驚鴻》打《凌波》,打得如此工整,條條都正中七寸命脈,讓程英嚶不得不懷疑——

  《凌波》,被提前泄露了。

  終選兩方的參選舞目都經(jīng)嚴(yán)格保密,如今也是楊氏都快上臺子了,流香才能打聽出來動向。

  “該死?。?!”

  程英嚶怒火攻心,眼前猛冒金花,她的身子本就沒好利索,如今更是雙腿虛浮起來。

  千算萬算算漏了見鬼,就算錢幕備好了她輸?shù)暮舐?,但楊曹自茲狼虎相爭,惹出更多風(fēng)雨晦晦,實在是錢幕沒得招了的招。

  她程英嚶贏,確實是損失最小,最風(fēng)平浪靜的破局之法。再說了,練舞那么些天,大張旗鼓的,她程十三也憋了好勝心,同為閨秀誰還怕了誰。

  “是誰,把《凌波》漏了出去……誰……”程英嚶氣得咬牙,這幾日陪她練舞的人臉都在腦海里閃,竟一時沒想出破綻。

  “姑娘您別氣,您本就在病中,萬一臨了還出三長兩短,奴婢……”流香也快哭了,抱了藥盒來,將參片往程英嚶嘴里塞。

  這當(dāng)口,歡呼如雷,掌聲雷動,兩人說話間,楊家女已經(jīng)舞畢。

  舞臺上的桂花枝鋪了一地金。

  終選評審的是江南有頭臉的文人雅士,方式是往舞臺上扔桂花枝。

  十月金桂仙子舞,得桂花枝多的,為奪魁。

  濃得喘不過氣來的桂香里,御臺上傳來皇帝趙胤的朗笑。

  “好!《驚鴻》一舞天下絕!不愧是楊家千金,這等佳人,錢家主可不要錯過??!”

  趙胤話里有話,心情很好,文武百官也齊齊附和,錢幕敬酒拜倒,所有人都拿準(zhǔn)了楊家會贏,甚至權(quán)貴已經(jīng)開始恭賀楊家,風(fēng)頭和諂媚都如火燒起來了。

  她程英嚶還沒上場,就無人問津了。

  “氣死我了!哪個奸邪小人害我!且不管棋局輸贏,這意在當(dāng)眾打我的臉,臊我的本事,恁的狠毒!”

  程英嚶被晾在一邊,心口火燒,嘴里藥苦,連日殃著的風(fēng)寒?dāng)嚨渺`臺亂,真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揪泄密的小鬼。

  忽的撲通一聲,流香跪下,哭得慘兮兮的小臉盯著程英嚶。

  “奴婢,奴婢僭越…有一計,或許…”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快說!我現(xiàn)在也只有你拿主意!”

  程英嚶只顧洗耳恭聽。流香能助趙熙衍改曲譜,或許大有來頭,她的話并不能讓人小覷。

  御臺之上趙胤的聲音響起:“尹氏獻(xiàn)舞《凌波》,新舞?老六還被拉去彈箜篌了?呵,有意思,開始吧?!?p>  “上口諭:尹氏備舞!”

  傳旨內(nèi)侍一聲令下,特制的臨風(fēng)玉臺被拉到了湖畔,稀稀寥寥的目光投過來,六皇子趙熙衍走下御臺,懷抱箜篌,向程英嚶看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你快說法子!”程英嚶向流香低喝,“今兒不管什么立不立妻,就是為這一口氣,我也得贏了!敢背后讓我出丑?呵,踢到鐵板了!”

  流香紅著眼睛,哽咽:“姑娘不要含參片,就撐著病體去跳……不要刻意掩飾,就要病著……西子捧心!”

  “西子捧心?!”

  程英嚶心跳都慢了半拍,又是大喜,又是感激,又是七上八下。

  臨陣舍棄飄飄若仙,改作西子病弱,辦法是好辦法,但太冒險。

  她的風(fēng)寒一直沒好利索,這陣練舞都是靠參片提神,若不含參片就去跳《凌波》,甩那九尺水袖,根本就沒力氣撐。

  “尹氏怎么還不上場?怕了不成?也是,楊家女《驚鴻》絕艷,誰都沒個膽比了!”

  因為等待時間過長,百姓議論紛紛,調(diào)笑著尹氏怯場,御臺上龍顏亦是微怒,竟沒有一個唱好的聲音。

  程英嚶狠狠揪了一把小臂,疼痛讓腦袋清醒,她看向御臺,錢幕噙笑,向她點點頭,蘇仟和錢薇略有擔(dān)憂,秦南鄉(xiāng)站在后面,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情。

  砰,一聲重響,程英嚶扔了參片的藥盒,戴上白羅面紗,走上臨風(fēng)玉臺,若個女將軍上戰(zhàn)場,她程十三,砸場子來了。

  女子首先向懷抱箜篌的趙熙衍示意,向還在議論楊氏的看客一瞪,向高高在上的帝后一笑。

  “臣女,蘇氏表親,尹笙,舞名《凌波》!”

  趙熙衍指尖一撥,箜篌聲入云,鮫綃水袖一揮,西子捧心惹人憐。

  ……

  程英嚶不知道是怎么把舞跳完的,沒有含參片,沒力氣撐都是硬撐,眾人看不見的舞裙內(nèi)里被虛汗浸透,一陣陣的眼前冒金花,天暈連著地轉(zhuǎn)洶涌。

  度日如年,咬牙切齒,終于趙熙衍的箜篌最后一個音落下,程英嚶水袖落下。

  很安靜,她不知道是不是病得太重,出現(xiàn)了錯覺,那一刻很安靜。

  然后鋪天蓋地的桂花枝向她扔來。

  ……

  “姑娘!奴婢扶你下去!是奴婢!”流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壓著哭腔。

  走下臺子,隱約看得蘇仟,錢薇,趙熙衍趙熙徹,還有容巍,都急匆匆朝她擁來,傳郎中備煎藥的吆喝嘈雜。

  唯獨不見錢幕,和秦南鄉(xiāng)。

  程英嚶扯扯嘴角,想笑,沒力氣了,病來如山倒,傷寒來勢洶洶,頃刻就鑿碎了她五臟六腑。

  “小十三贏了…”

  這是程英嚶清醒前最后一句,是她目光遍尋先生不得,帶了孩子般驕傲又微微落寞的一句。

  而風(fēng)波靶心的正主錢幕,正遠(yuǎn)離西子湖畔和人群,跌跌撞撞的往錢府回。

  因為所有的熱鬧都凝向了終選,所以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男子。

  他就一個人,走在十月的秋風(fēng)里,腳步很是不穩(wěn),步步踉蹌,非得一路扶著小巷馬墻,才能堪堪前行。

  風(fēng)起,南國涼,紫衫蕭瑟,這抹背影像是失了魂,荒蕪人間如墮夢里。

  隱隱聽得他一路呢喃:“贏了……她真的贏了……真的贏了……”

  就這么闖回錢府,穿過太湖石竹影落,錢幕來到錢家宗祠,然后撲通跪了下來。

  太過沉悶的一聲,是膝蓋重重磕在白石地板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

  忠孝盛大,清芬世守,歷代君王的御賜牌匾,高懸黑瓦之下。武肅王八訓(xùn),武肅王遺訓(xùn),錢氏家訓(xùn),千百年來的家訓(xùn)當(dāng)頭,朗照后世子孫。

  江南錢氏,名門之統(tǒng),吳越民心歸一,青史無暇丹心(注1)。

  錢幕開始行大禮,一次次的跪下,叩首,起身,跪下,一次次的都行得無比鄭重,作為普通的錢家兒郎。

  不知行了多少次,鮮血從他膝蓋,額頭,手掌,甚至手肘滲出,中了魔怔般的跪拜,讓紫衫頃刻血跡斑斑。

  九九八十一,男子竟是跪拜了八十一次,佛曰,九九歸真,極也,或證佛,或得解。

  錢幕停了下來,臉如金紙,齒關(guān)打哆,手腳不住顫抖,他撐著到了極限的身子,看向祠堂上列祖列宗。

  “錢家不孝兒郎,錢幕,濟世奪魁,添錢氏第一百二十三代家主。雖人稱行事狠斷,然于江南百姓,幕無愧,平生但求秉錢氏家訓(xùn),保吳越山海無恙,但……但是……”

  錢幕的聲音異樣起來,他捂住臉,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沙啞的笑聲擠出,像是自嘲,歡喜,痛苦,或是壓抑。

  想都不敢想的夢,竟被老天爺送來他身邊了,真的,他感覺自己要瘋了。

  要不是三十歲的理智還控制著自己,真的,他都不知道會做出什么,都不知道在說什么了。

  “但是,就這一次……為一己私心,犯一次罪……就這一次,我知有負(fù)錢家訓(xùn),有負(fù)肩上責(zé),所以下地獄,死后我自己會去地獄,什么罰什么孽都好……”

  錢幕拜伏在地面,像個瘋子,又哭又笑起來。

  就這一次,墮貪罪,死后下地獄,我自己去。

  “家主,您方才傳的曹大人到了?!边@時,祠堂門口傳來稟報聲。

  錢幕扶著梁柱站起來,背對曹惜禮而立,在后者看到他滿身血還沒來得及問的時候,首先開口。

  “立刻啟程,我要去天平山祭祖?!?p>  “家主不用這么急的呀?雖然錢家立妻是有這道環(huán)節(jié),但各種儀仗準(zhǔn)備得耗上好幾日呢。再說了,剛剛魁首選出,家主要不要先去謝恩?”曹惜禮大惑不解。

  “不,立刻,立刻就走,一切從簡,后續(xù)安排在路途上再說?!卞X幕打斷,語調(diào)微冷。

  曹惜禮一嚇,連忙應(yīng)了,轉(zhuǎn)頭又疑:“平日這種事,家主都是吩咐蘇仟的?”

  “在囍嫁舉辦前,蘇仟都不會跟著我?!卞X幕一字一頓。

  曹惜禮咕咚地咽了口唾沫,總覺得事情極不尋常,風(fēng)聲鶴唳。

  “還有,起草一封休書……罷了,和離書,還有酌量銀錢地契,讓秦氏搬走罷?!卞X幕續(xù)道。

  曹惜禮心跳得慌,這簡直古怪上了天,前腳嫡妻選出,后腳就離棄妾室。

  “家主,南夫人畢竟侍奉您多年,這突然的……”曹惜禮試探。

  “夠了,以后本家主身邊,除了她,不會有別的女人?!卞X幕丟下話就拂袖離去,身后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曹惜禮倒吸一口涼氣,隱隱聽得西子湖畔的熱鬧,卻不知風(fēng)雨已經(jīng)在醞釀了。

  祠堂角落,秦南鄉(xiāng)指尖一攥,咻地刺穿了掌心。

  她目睹了全程,也聽到了錢幕對她的安排,半分余地都沒有的判決。

  “二姑娘,為什么,奴和您約定好了,奴只要一個妾室之位……只要那一點點的,能自己掌控的命運……”

  秦南鄉(xiāng)的小臉迅速扭曲起來,平日眉頭都不會皺的玉簪花般的面容,迅速的籠上了黑氣。

  梔子的花語是約定,她曾將最后一朵梔子送給她。

  可惜如今秋深,再沒有梔子花了——

  都死了才好。

  注釋

   1.江南錢氏:想法來自吳越錢氏。這個家族到底有多牛呢?隨意百科吳越錢氏,出來一堆,阿枕就不注解了,前文也提過。本文江南錢氏全為小說需要,勿考,持敬!持敬!

枕冰娘

天才小阿枕要寫到一百萬字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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