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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跡上的鈴蘭

第三章第五節(jié) 千鎮(zhèn)王后——千鎮(zhèn)騎士

遺跡上的鈴蘭 霧雨挽歌 7728 2019-08-11 23:23:34

  【五】千鎮(zhèn)騎士

  翌日清晨,灰燼谷,佩帕瓦城堡。

  從無限王宮派出的國王衛(wèi)隊,昨天剛剛自北向南經(jīng)過這里,他們在城堡的馬廄里更換了坐騎?,F(xiàn)在國王衛(wèi)隊又一次到來,這次他們帶來了一位新客人。

  鈴蘭坐在馬背上,緩緩進入城堡大門。

  一根長長的繩子,一頭捆住鈴蘭的雙手,另一頭拴在罌粟騎士的腰間。

  看上去鈴蘭就像囚犯一樣。

  不過,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鈴蘭自己反而一臉平靜,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妥。

  罌粟失去了坐騎之后,并沒有急著去尋找一匹新坐騎。前面一路上,他都讓鈴蘭騎馬,而他自己替鈴蘭牽馬步行。由于罌粟徒步導(dǎo)致整個隊伍行進速度變慢,他們走了一整晚才終于到達(dá)了佩帕瓦城堡。奇怪的是罌粟本人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疲倦,反而是手下騎馬的衛(wèi)兵們先顯露出疲態(tài)來。

  畢竟,他們已經(jīng)連續(xù)追蹤鈴蘭四天四夜了。

  由于主人不在無法進入城堡主樓,罌粟帶著鈴蘭還有衛(wèi)兵們來到兵營里稍作休息。

  面包,肉干,甚至還有一點水果和奶酪,鈴蘭這幾天來第一次吃到這么豐盛的大餐。雖然此刻看上去就像被逮住的逃犯一樣,但當(dāng)她看到端到面前的豐富食物時,她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毫不掩飾自己已經(jīng)口水直流。

  “既然是敵人送來的,這就沒什么好客氣的了?!?p>  鈴蘭這樣想著,她用被捆在一起的雙手捧起這些食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吃得有些急,加上雙手活動不便,她的一塊面包從手里滑落到地上。她彎下身去撿,結(jié)果這個動作導(dǎo)致自己被嗆到,拼命咳嗽起來。

  嘴里的面包屑幾乎掉了一身。

  對于一個女皇或者王后來說,這個吃相實在談不上高雅。

  不過鈴蘭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她拍拍身上,再拍拍掉在地上的面包,繼續(xù)吃起來。

  罌粟將一個裝滿水的水壺遞給了鈴蘭。

  鈴蘭把剩下的面包塞進嘴里,然后接過水壺咕嘟咕嘟地喝起水來。

  當(dāng)放下水壺時,鈴蘭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十多個士兵都在看著自己,不,不止這里的士兵,還有門外那些駐守城堡的士兵,也像看熱鬧一樣聚了過來。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表現(xiàn)實在稱不上是他們的王后,更不要說帝國的女皇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看到這些食物的一刻,她好像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變回了納西索斯街道上的那個女孩。

  不過,士兵們雖然都在看著她,卻沒有露出鄙夷輕視的表情。

  這個場景沒有一點違和感,相反,這個津津有味地吃著東西的女孩就像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染力一樣,讓人安心。

  和鈴蘭同樣經(jīng)歷了長途跋涉的士兵們也都在四周坐了下來,拿出面包和干肉,像她一樣吃著。

  連罌粟也是如此。

  罌粟脫下了仿佛從未取下過的頭盔,然后吃起肉干來。

  鈴蘭第一次看到這個騎士的臉,也許是常年戴頭盔的緣故,他臉上皮膚非常白凈,有著成熟的魅力,卻還沒出現(xiàn)蒼老的皺紋。唯一的瑕疵就是右臉頰邊上的一道刀疤,在干凈的皮膚上特別顯眼。

  鈴蘭正好坐在罌粟的右側(cè),她忍不住盯著那道傷疤看了好一會兒。不知不覺中,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中好像有了一絲共鳴一樣。

  罌粟注意到了鈴蘭的視線,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在意的意思,相反,他還主動開口了。

  “這是她留在我臉上的恥辱標(biāo)記?!?p>  罌粟第一次在鈴蘭面前主動說起自己個人的話題。他的聲音與戴上頭盔時有著顯著的不同,沒有鋼鐵面罩的阻隔,絲毫沒有了冷冰冰的感覺。

  “她?”

  “被區(qū)區(qū)一個女人打敗,對一個騎士而言是極大的侮辱?!崩浰谡f,“但這不是最可惡的,我曾告訴自己,至少打敗我的是女武神的女兒,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騎士。然而,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錯了,她在危難時刻拋棄了王后殿下您,這簡直是對騎士精神的最大褻瀆?!?p>  鈴蘭這才明白他指的是誰。

  “她本來就不是什么騎士,你們騎士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但她是一位比你更了不起的軍人?!扁徧m有些得意地仰起頭說,“你們之間的輸贏根本不重要,因為和她相比,你這樣的人再強大,也只會在無限王宮里虛度一生!”

  罌粟猛地站了起來,他身上的盔甲因碰撞而咣當(dāng)作響。

  沒有了頭盔面罩,他根本無法掩飾自己臉上的憤怒,連那道長長的刀疤也跟著扭曲了起來。他足足站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坐回來。

  “第二次帝國戰(zhàn)爭的時候,我曾在戰(zhàn)場上擊敗了無數(shù)敢于入侵千鎮(zhèn)的敵人,”罌粟說,“而那個時候她恐怕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躲在利利安要塞里吧?!?p>  “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對嗎?”鈴蘭提高了音量說,“但是這一次,她會為了保護帝國而拼盡全力,你才如同懦夫一樣藏在城墻后面,藏在自己的盔甲里!”

  罌粟再一次站了起來,他似乎是真的被激怒了,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腰間的長劍劍柄。

  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原本在周圍進餐的士兵紛紛起立,慌張地看向這里。

  “罌粟大人……”罌粟的隨從甚至喊了出來。

  鈴蘭也站了起來,她抬起頭直面高出自己相當(dāng)多的騎士。

  她當(dāng)然也在緊張,也在害怕。但是她了解自己和對方的身份,面前這個執(zhí)著于自己信仰的騎士,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不然她剛才就吃不到衛(wèi)兵們都在眼饞的水果和奶酪了。

  “王后殿下……”罌粟開口了,經(jīng)過一番短暫的沉默,他的聲音似乎平靜了不少,“身為一名騎士,我是無法傷害一位女士的,更何況您是我的王后……”

  “我不僅是你的王后,我還是你的女皇?!扁徧m義正言辭地說。

  罌粟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王后。

  鈴蘭也看著他。

  又過了一段沉默的時間,這一次也是罌粟先開口,他的聲音完全恢復(fù)了平靜:“王后殿下,請盡快用餐,在休息之后我們還要趕回國王陛下那里。”

  說完這句話,罌粟便自己坐了下來,然后他繼續(xù)吃起剛才吃到一半的肉干來。

  鈴蘭卻放下了手里的食物,看了罌粟一會兒,然后問:“罌粟先生,你為什么這樣忠誠于曼陀羅國王呢?你是帝國最強大的騎士,可是卻沒有任何爵位和頭銜,只是一個衛(wèi)隊長而已。”

  罌粟臉色平靜,顯然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了。

  “為了一個暴君,就這樣付出自己的一生,值得嗎?”

  鈴蘭問的問題,一點也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會問的。

  罌粟緩緩搖頭,說:“王后殿下,您不應(yīng)該用‘暴君’這個詞來稱呼您的丈夫?!?p>  “哦,是嗎?”鈴蘭不以為然地說,“可是大家都這么稱呼他,難道我就不能這樣稱呼了嗎?”

  鈴蘭本以為,罌粟會再次被她激怒的,但是并沒有,罌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肉干,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他曾經(jīng),是一位仁慈又睿智的君主。”然后,罌粟開口說道,“在第二次帝國戰(zhàn)爭中妻子病逝,兒子戰(zhàn)死。從那以后,他性情大變,終日把自己關(guān)在無限王宮的塔樓里面。由于王子去世,王位的繼承有了爭議,千鎮(zhèn)各地的王族親戚之間爆發(fā)內(nèi)戰(zhàn)。這場內(nèi)戰(zhàn)持續(xù)了整整五年,最后以一種異常血腥的方式結(jié)束——所有參與戰(zhàn)爭的王位繼承人全部判處死刑,只有最年幼的侄子曼扎活了下來。從那以后,他才有了‘千鎮(zhèn)暴君’的稱號?!?p>  鈴蘭沒有想到,不茍言笑的罌粟騎士會說那么多話,更沒想到他所說的話中,竟然還有一位自己并不認(rèn)識的曼陀羅國王。

  不過,那終究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曼陀羅國王,毫無疑問就是一個陰森恐怖的暴君。

  鈴蘭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決定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繼續(xù)啃起手中的面包來。

  罌粟也不再多說什么了,他把剩下的小板塊肉干全部放進嘴里,然后重新戴上了他的頭盔,那張臉那道傷疤一起,又回到了冰冷的面罩后面。

  吃完飯之后,鈴蘭和士兵們都得到了一個休息時間。一開始鈴蘭還在想自己是否能利用這個機會逃跑,不過她很快就判斷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身在對方的城堡里。而且還有一點不可思議的是罌粟,他沒有再摘下頭盔,也沒有脫去盔甲,他不像其他士兵一樣在營房的通鋪睡起覺來。他繼續(xù)坐在那里,腰間系著連接鈴蘭雙手的繩子,像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因為長時間的趕路,鈴蘭的身體感到了些許不適。尤其此刻放松下來之后,她的腰部僵硬,兩腿也感到酸軟。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她向后挪了挪身子,和士兵們一樣躺在了通鋪上。

  漸漸地,疲勞與困意占據(jù)了鈴蘭的意識,她慢慢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轉(zhuǎn)眼間她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在夢里,她看到雪絨那高挑的背影,看到利利弗羅瑞家簡陋的商船,看到身穿黑衣面無表情的款冬老師。

  還看到了一位前來為她蓋上被子的,剛剛才認(rèn)識的騎士。

  當(dāng)隊伍再次出發(fā)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包括罌粟在內(nèi)的十余名衛(wèi)兵換上了精力充沛的坐騎,繼續(xù)踏上返回?zé)o限王宮的旅程。

  雖然按照這個行進速度,距離到達(dá)終點只要幾天的路程,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沒什么懸念了。鈴蘭將會被帶回到曼陀羅身邊,不管愿不愿意,她已經(jīng)是千鎮(zhèn)的王后,曼陀羅的妻子,遲早有一天,她將會將自己的頭銜與權(quán)力都交給曼陀羅,還會為曼陀羅生下能夠繼承這一切的孩子,最后作為王后或皇后度過自己接下來的一生。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似乎沒有這么簡單。

  就在這一天的黃昏,在罌粟一行人離開佩帕瓦城堡幾個小時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便發(fā)生了。

  利箭刺破了寒冷的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向馬背上的鈴蘭撲來。

  鈴蘭反應(yīng)很快,低下身子僥幸地躲過了第一箭,可是接踵而來的第二箭第三箭,她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閃躲。

  千鈞一發(fā)之際,罌粟猛地一拉自己腰間連接鈴蘭的繩子,將她從馬背上硬生生拖下來。因為這突如其來舉動,鈴蘭毫無防備地摔倒在了滿是鵝卵石的路邊上。不過這樣一來,她躲過了致命的利箭,就在她摔倒在地上之后不到兩秒,她就聽到身邊馬匹的哀鳴和更加沉重的倒地聲音。

  剛才這些箭似乎是沖著鈴蘭而來的。

  “有刺客!保護王后!”罌粟大喊著。

  三名衛(wèi)兵與罌粟一同翻身下馬,來到了鈴蘭的身邊,并將她緊緊地圍在中間。剩下的衛(wèi)兵則轉(zhuǎn)身,向箭支飛來的方向策馬跑去。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敵人出現(xiàn)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意義上的刺客,而是一群拿著十字弓,帶著短劍,穿著皮甲的士兵。他們?nèi)藬?shù)比罌粟手下的士兵還要多出數(shù)倍,沒有旗幟,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勢力的徽章,就像是一股沒有領(lǐng)主的亂軍。

  第二輪箭支襲來了。

  雖然在近百年來的戰(zhàn)場上,訓(xùn)練困難以及對士兵體力消耗極大的弓弩逐漸地被火槍取代,但其在一些特殊的場合依舊保有自己強大的發(fā)揮空間。更高的精度,更快的射速,這使得個別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在體力充沛的狀態(tài)下,使用弓弩所造成的威力遠(yuǎn)大于火槍。

  此刻便是如此。

  罌粟舉起了名為“塔”的長盾,死死地護在鈴蘭的身前。馬匹的悲嘶聲和身邊部下的慘叫聲在他的頭盔外面?zhèn)鱽?,但他甚至無法轉(zhuǎn)頭去確認(rèn)他們的情況。

  鈴蘭看見這些保護自己的千鎮(zhèn)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倒地,慌亂中她只能爬起來,然后盡可能蜷縮著身體,躲在罌粟和他的盾牌后面。所幸的是她身材嬌小,全身板甲的罌粟和他的盾牌一起,牢牢地將她與箭雨隔絕了開來。

  這時,罌粟部下的騎兵們沖到了亂軍的面前。

  一共將近三十名亂軍士兵們當(dāng)中,有的從腰間拔出短劍,有的從地上拿起長戟,與到達(dá)面前的幾名騎兵搏斗了起來。從人數(shù)對比上看他們穩(wěn)操勝券,這場戰(zhàn)斗轉(zhuǎn)眼間就能夠分出勝負(fù)。

  但是亂軍完全低估了國王衛(wèi)隊的戰(zhàn)斗力。

  來自千鎮(zhèn)本地的高山馬沒有太多地受到山坡地形的影響,這些精銳的騎兵們利用速度優(yōu)勢在山坡上開始了與亂軍的周旋。

  趁著亂軍被騎兵拖住,罌粟立刻決定帶著鈴蘭往安全的地方轉(zhuǎn)移。不過僅靠步行恐怕是逃脫不了的,剛才為了保護鈴蘭,他自己的戰(zhàn)馬留在了遠(yuǎn)處。

  鈴蘭努力地讓自己跟上罌粟的步伐,由于速度太快而且路面太崎嶇,她好幾次都被繩子拖倒在地上。罌粟干脆回頭將她抱起,扛在自己肩上,再一只手舉著盾牌護住她,然后三步并兩步地沖到了戰(zhàn)馬旁邊。

  “啊——”他大吼了一聲,跨上了馬背。

  一個全身板甲的重裝騎士原本就很難在一個人沒有幫助的情況下上馬,更何況肩上還要再扛一個人的重量。但罌粟做到了,他的大吼讓他本來就健壯的身體爆發(fā)出了驚人的力量。

  “罌粟大人!”罌粟的隨從在不遠(yuǎn)處喊道,他似乎也利用亂軍被拖住的空隙回到了馬背上。他背著罌粟騎士的行李和裝備,試圖上來和罌粟匯合。

  這時,又一隊人馬突然出現(xiàn)了。

  十幾名騎手從北方的小路疾馳而來,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從他們的裝束來看,顯然又是一隊士兵。

  這隊士兵是敵是友?

  就在鈴蘭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罌粟首先感覺到了,這批士兵的視線全部在他身上,或者說全部在他肩上的小王后身上。這件任務(wù)曼陀羅只派給他一個人完成,他也從來沒有安排過援軍接應(yīng),因此這批士兵絕對不是友軍。

  必須立刻離開。

  罌粟果斷地拉動韁繩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帶著鈴蘭向南邊的方向狂奔起來。他的隨從并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緊跟著罌粟向南跑之后,他也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緊跟了上去。

  第二批出現(xiàn)的士兵絲毫沒有理會正在山坡上戰(zhàn)斗的亂軍和國王衛(wèi)隊,而是徑直向罌粟逃跑的方向追擊上去。

  又一場追逐戰(zhàn)開始了。

  罌粟的坐騎比追兵們的坐騎看上去要高大強壯得多,但因為他穿了厚重的盔甲,而且搭乘了兩個人,速度根本快不起來,甚至連旁邊的隨從的劣馬也能跟上他。同時坐騎的體力消耗得非???,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再也跑不動了。

  所幸追兵們的坐騎似乎也很疲憊,他們之間的距離并沒有拉近太多。

  這時候,罌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剛才在山坡上的亂軍,第一目標(biāo)就是擊殺鈴蘭。但此時追在身后的這一批士兵,雖然也帶著十字弓之類的遠(yuǎn)程武器,卻一箭不發(fā)。

  他們似乎不想傷害鈴蘭。

  這樣一來,罌粟仍然有機會甩開他們,只要能在被追上之前到達(dá)佩帕瓦城堡就是勝利。

  然而,就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罌粟帶著鈴蘭轉(zhuǎn)過一個山口,他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前方,又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罌粟胯下的坐騎停了下來。

  戰(zhàn)馬呼出的水汽化作白霧,在溪谷的冷空氣中飛散。

  騎士的對面,一位來自利利安的白衣騎兵騎著戰(zhàn)馬,佇立在道路中央。

  黃昏的陽光落在她的銀發(fā),她的胸甲,她的白衣,還有她手中銀槍“戰(zhàn)車”的槍尖上。

  罌粟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前進了。

  在罌粟的身后,十幾名追兵陸續(xù)趕到,他們看到這一幕之后,卻也減慢了速度,然后停在了罌粟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

  現(xiàn)在罌粟明白了,他們的目標(biāo)的確就是王后鈴蘭。但是與剛才伏擊的亂軍不同,他們不是來取她性命的,相反他們眼前這個白衣騎兵來自同一陣營。

  他們想把鈴蘭救走。

  人數(shù)上是二對十三,一個利利安白衣護衛(wèi),十一個水銀湖傭兵團的士兵,再加上鈴蘭本人,罌粟和他的隨從似乎毫無勝算。

  不過,還有一種方法,能為他爭取時間,直到部下的衛(wèi)兵們趕來。

  “罌粟大人,王后殿下還在我們手里,只要我們以她作為人質(zhì),他們不敢輕易過來的?!崩浰诘碾S從在一旁小聲地提醒道。

  罌粟沒有說話。

  他的臉被鋼鐵面罩完全蓋住,沒人看得見那鐵柵后面的表情。

  一切都仿佛靜止了,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等待著什么。寒冷的空氣里,只剩下溪水細(xì)微的流淌聲和馬匹偶爾不安分的低嘶聲。

  “罌粟大人……”在沉默之后,隨從再一次開口了。

  “住口,無禮之徒?!崩浰谟帽涞穆曇舸驍嗔怂?。

  接下來,罌粟轉(zhuǎn)過身,用強壯的雙臂將鈴蘭抱起,然后彎下穿著沉重盔甲的腰身,將她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地上。他從自己腰間解下了佩劍——并不是他的長劍,而是鈴蘭的皇后佩劍。他拔出佩劍,將困住鈴蘭雙手的繩子用力割斷,再把佩劍收回到劍鞘里。最后,他將這把皇后佩劍遞向了鈴蘭。

  鈴蘭伸出那雙終于被解放出來的雙手,握住了這位騎士還給她的佩劍。

  騎士低頭,將右手放在胸前,向他的王后行了一個禮。

  鈴蘭呆呆地看了這個騎士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對騎士點頭還以致意。

  “騎槍——?。 ?p>  抬起頭的騎士大喊道,他激動的聲音透過冰冷的頭盔面罩,讓周圍的空氣都震動并燃燒了起來。下個瞬間,他的左臂抬起,將名為“塔”的巨大盾牌護在左側(cè)胸前,他的右臂伸出,戴著鎖子手套的右手從容地握住了隨從慌忙遞過來的笨重騎槍。

  然后,他向攔在他前方的那個白衣護衛(wèi)微微低頭致禮。

  白衣護衛(wèi)同樣微微低頭致禮。

  這個動作與貴族們之間平時的行禮類似,但意義卻有著很大的不同。在決斗場上,兩位騎士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的相互致禮,然后以自己的榮譽、財富、生命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為賭注相拼。

  追上來的士兵們靜靜地停在一邊,他們知道一場決斗即將開始,而他們沒有任何干涉它的權(quán)力。

  鈴蘭也沒有這樣的權(quán)力。

  馬蹄踏碎了溪水的流淌聲,千鎮(zhèn)的騎士與利利安的護衛(wèi)沿著溪邊的小路,同時向?qū)Ψ饺缤餍且话銢_去。

  兩者交錯而過。

  隨著輕騎兵盔“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了地上,白色的布面罩被掀起,隨風(fēng)一起飄落在了流淌的溪水中。

  雪絨那瀑布一般的銀色長發(fā)完全散落開來。

  不過這已經(jīng)無法遮住她的臉。

  那是一張不可思議的,甚至可以說是可怕的臉。

  皮膚毀壞之后所留下的疤痕從額頭到下巴,再到脖子,幾乎爬滿了她的整張臉,只留下左邊額頭以及眼睛附近的一小塊還能看到原本皮膚的模樣。

  相比之下,罌粟臉上所留下的刀疤根本不值一提。

  這張臉,不論任何人看到都會感到害怕,所以她才會一直將自己的臉隱藏起來。不過,即使被看到了也沒什么,因為這就是她的一部分。她并不是因為嫌惡或者感到自卑才將其遮掩的,而是單純地出于禮儀才這么做。

  贏下這場決斗之后,再把它遮上就好了。

  此刻她的心思完全集中在了這場較量上。

  剛才的交鋒中,她的銀槍“戰(zhàn)車”擁有長度優(yōu)勢所以獲得了先手,但卻被老練的騎士使用假動作迷惑,再被用盾牌“塔”傾斜起來滑開。接著罌粟的騎槍襲來,幾乎就命中了她的頭部,她完全憑借強大的身體柔韌性向后仰倒在馬背上才躲過這致命一擊。

  當(dāng)時包括鈴蘭在內(nèi)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雪絨……”鈴蘭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雪絨的余光落在了她的女皇身上,這個女孩一臉擔(dān)心地看著她。她的臉在女孩面前暴露無遺,那瞬間女孩也像所有看到她相貌的人一樣,露出驚訝的表情。

  雪絨沒有說話,她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準(zhǔn)備下一回合的交鋒。

  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之后,她的余光再一次落到鈴蘭身上時,她看到的便不再是滿臉驚訝的女孩了,而是一個目光中同時夾雜著擔(dān)憂與期待的女孩。

  “加油——雪絨,你一定會贏的!”女孩大喊道。

  就像競技大會上,那些為自己心儀騎士吶喊的女孩一樣。

  雖然身為女性的雪絨沒有成為騎士的資格,也從未參加過什么競技大會,但她此刻卻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涌上了心頭。

  面對那個孤單一人的騎士,她難道不應(yīng)該勝券在握么?

  “是的,我的女皇陛下……”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

  再一次,兩匹戰(zhàn)馬同時啟動,兩人向?qū)Ψ經(jīng)_去。

  就在兩人距離拉到十多米左右的時候,雪絨突然驅(qū)馬沖向了對方的反手邊。下一秒,她踩著馬鐙將自己的身體高高地直立了起來。這個靈活的動作是傳統(tǒng)的重甲騎士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在以往任何的騎士對決中也沒有出現(xiàn)過。

  罌粟完全沒有預(yù)料到這一招,他只能用力轉(zhuǎn)身將笨重的騎槍槍頭轉(zhuǎn)過來,同時抬起盾牌盡量將面向雪絨一側(cè)的自己完全保護住。

  然而,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點,厚重的盔甲和名為“塔”的巨大盾牌在競技場上無數(shù)次幫他獲得勝利,如今卻拖慢了他的動作。

  雪絨身體夸張地前傾,雙手高舉著銀槍“戰(zhàn)車”,以一個從上往下的角度斜刺了下去。罌粟的盾牌此時仍在上抬,細(xì)長鋒利的空心騎槍卻貼著盾牌上沿,準(zhǔn)確地命中了他頸部,命中了頭盔和板甲之間的細(xì)小縫隙處。

  雖然縫隙里面,還有一層鎖甲的防護,但是這層防護在利利安白衣騎兵可怕的沖擊力面前如同無物。

  隨著巨大的響聲,銀槍“戰(zhàn)車”折斷成了兩半。

  沖擊力將罌粟撞落了馬下。

  不可思議地,這位千鎮(zhèn)的騎士并沒有被完全擊倒,他一手捂著自己被半截銀槍刺穿的頸部,一手撐著地掙扎著企圖重新起來。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甚至使得盔甲也錚錚作響。

  所有人都驚呆了。

  然而,他所能做到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拔出了長劍,然后將它插在地上以支撐自己沉重的身體。可是下一刻,他就握著劍柄跪倒下去。鮮紅的血液迅速擴散,浸透了他盔甲里的衣服,從每一處鎧甲的縫隙中滲出。

  然后,一切都停了下來。

  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樣,手握長劍跪在那里,再也沒有動彈一下。

  太陽早已落到了山脊的那一邊,只留下了一抹殷紅的晚霞,它染紅了他身上的盔甲,染紅了他手中的長劍,染紅了掉落在身邊的名為“塔”的盾牌。

  騎士的輪廓,就像曾經(jīng)無限王宮塔樓前的那個靜靜守候的輪廓一樣,沒有任何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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