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馬車上的蟬鳴雙重奏
風(fēng)回走了，山谷里的爭斗也已經(jīng)到了尾聲。
一切都是清歡當(dāng)初預(yù)想的樣子，然而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胸口忽然有些悶，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她自崖邊向身后的空地退去，一面走一面搖晃。巨大的嗡嗡聲沖擊著她的耳廓，眼前明明是山明水秀的景色，在三步間便幻化為地獄般的熾日黑火，最后被一片沉沉的黑暗所取代。
胸口有血氣在翻滾，隨即喉頭涌上甜腥。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清歡仿佛聽見有人在叫她。
“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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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感到床在抖動。
應(yīng)該是錯覺，她翻了個身，意識又混沌了下去。
“咣！”清歡感到自己的頭磕在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上，不自覺捂住了額頭。
床真的在抖！
意識到這個令人驚恐的訊息，她飛快地坐了起來，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睜開眼睛后，清歡看見了一個木門，門上掛著一簾順風(fēng)飄飛的藏藍色幕布，從門和布之間的縫隙望去，是不斷向前掠去的植被和土地。
還有一匹油光水滑的棕紅色駿馬，而且……屁股正對著她。
清歡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之上。她瞬間瞇起了眼睛。
“醒了?！狈鲚返穆曇魪念^頂傳來過來，帶著一種剛睡醒的慵懶。
從頭頂上?那她是……
她一抬頭，扶莘的下巴大剌剌地占滿了視線。視線向下移動，衣襟，腰，腿。
他居然自己坐在了馬車的凳子上，而她卻是苦哈哈地躺在他腳下。
清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在他對面的長凳上坐下。
直到現(xiàn)在，她才能好好地打量扶莘一眼。他仍然穿著原來那件通身白色的衣袍，只是好像有些不對勁。
往日坐著的時候，家教讓他恨不得把腰桿挺得跟柱子一般直，今日卻微微彎了身子，額頭虛虛靠在一旁的木板上，顯得有幾分虛弱。
清歡心里的火氣瞬間消了下去，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不自覺地把視線移到窗外，像在躲避誰的視線。
就這樣相對無言過了很久，清歡終于忍不住了。
“我們要去哪？”眼前的情景一變再變，有種往高處走的感覺。
“云山?！?p> 清歡原本掀開窗簾在看窗外的風(fēng)景，聞言偷偷回頭瞟了一眼，“還要去詩會啊……”
扶莘看她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也不想說些什么，干脆合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看。
事實上，大晉的詩會不僅僅只是文人以文會友那么簡單，經(jīng)常會有高官混在人群里，或?qū)ひ捜瞬?，或招募幕僚?p> 大晉的階層基本是固化的，一般來說，官位都是掌握在貴族手里的。可以說，這個詩會就是寒門子弟魚躍龍門的唯一途徑了。
如此盛事，期限一般都是三天左右，而且伴有一定的軍隊把守，可以說是離他們距離最近而且比較安全的地方了。
想清楚了這些，清歡不免又陷入了另一個問題里。
“你……怎么不問我……”路邊的景色已經(jīng)從荒蕪不堪到了竹林遍野，過了竹林就是詩會的地方了，到時候人多嘴雜，再問就來不及了，“那些人為什么要追殺……”
雖然是在詢問，清歡卻依舊不敢回頭，刺殺不是她的本意，可也確確實實連累了他，心里不免覺得愧疚，道歉的話也不知如何開口。
其實那天風(fēng)回給她的信封里面是沒有字的，只有一個簡陋的圖紙和一個頗為大概的地址。
誰也不知道這張圖里究竟有什么玄機，連風(fēng)回也不知道。
那天她原本是想跟著他出去，再找機會溜走和風(fēng)回匯合，倆人一起去一探究竟。
苦于沒什么線索，就連引蛇出動這樣的戲碼她也是提前安排過的，后面一網(wǎng)打盡的一切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
只是沒想到對方的人對這張圖如此在意，居然在尚書府門前就先下手了，但后續(xù)的發(fā)展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對不起他。
要不要告訴他關(guān)于這張圖的事呢？
清歡糾結(jié)地想著，未著顏色的指甲不住地扣著車窗上的紅漆和木屑。
不同于她的糾結(jié)，身后靜悄悄的，很久也沒人回答。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漏過去，清歡心里的不安也越來越重，終于，她把手指收回來，準(zhǔn)備面對了。
正當(dāng)她下定決心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路面不平的原因，好巧不巧地，馬車猛然間巔了一下。
轉(zhuǎn)身轉(zhuǎn)到一半的清歡一時重心不穩(wěn)，身子沖著對面就撞了過去。好在她練過功夫，雙手靈活地撐在了馬車壁上，恰好把扶莘圈在了兩條手臂之間。
車外蟬鳴陣陣，忽然入了她的耳中，與心跳一同奏鳴。
她和他的臉之間，只差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幸好。
清歡默默松了口氣。
可她又忍不住疑惑，扶莘向來警覺，怎么這次這么大動靜都沒醒？
她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眼，視線越過緊閉的雙眼，好看的鼻子，落在微微泛白的嘴唇上。
可能是失血過多吧。
這思緒萬千，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她的腿還在馬車的另一邊，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起來，再好不過了，畢竟男女之間這個姿勢還是不太好的。
清歡的兩只手一同在車壁上輕輕一拍，身子就有了向后沖的力，恰好可以坐回去。
原本這樣想是不錯的，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正當(dāng)她的手剛離開車壁不到一根手指的時候，馬車又巔了一下，并且比上次更猛烈，幅度更大。
這次清歡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臉就先貼上去了。雖然手臂仍舊發(fā)揮了自己的本能，然而，為時已晚。
肌膚相觸的溫軟是如此清晰，令兩人都下意識瞪大了雙眼，烏黑的眼珠里，他們甚至能看見彼此的倒影。
蟬鳴更甚，伴著兩個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