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不愛我
活在回憶中二十三年,最終還是決定動手,寫下一些你我的故事,這為數(shù)不多片段,就是我們的全部,或許還包括我身上流淌的你的血液。
你知道嗎?我今年30歲了,令我驕傲的、自豪的、充滿期待的30歲,令媽媽頭大、焦慮、慌亂的我的30歲。30歲,對于我來說是特別的,仿佛可以開啟另外一個篇章,一個自信、自由、自在的新世界,但也可能會永遠關上。
我一直在回憶,試圖研究明白,到底我為什么是我?我為什么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如果你還活著,我會是什么樣子?為什么我沒有勇氣投入到一段親密關系當中?每當一想起這些問題,我就想起你不愛我的種種片段,不知道對不對,反正你也沒有機會反駁。
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吧,你在我的學校門口和同是出租車的伙計聊天,聊的內(nèi)容大概也是在抱怨活兒不好拉,沒掙多少錢。這個時候你的伙計給你遞一根煙,你沒有拒絕就接住了,我看到這個情景,一下子想到媽媽不讓你抽煙,逮到一個撒嬌的機會,就趕緊爬到你的背上,“別抽了,媽媽不讓你抽煙!”你一下子把我推開,“小孩懂啥,去邊兒玩去。”你和伙計接著聊天,只剩我站在旁邊不知所措,只覺得很沒面子,大概說錯話了吧,大概撒嬌也沒有用吧。
這個畫面深刻的印在我的腦子里,每次回憶都是很痛的感覺,看著唯一一張我倆的合影,我們兩個放肆大笑,我都覺得是假的,不可能,我們怎么可能這么開心,因為回憶中,骨子里感受到的都是“你不愛我”。
這是記憶中,最早的你,接下來就是你生病的那段時間,有時候會從醫(yī)院回到家里吃飯或者睡一晚。一天放學,我看到你扶著墻、走路很艱難的樣子,就想上去扶一下,卻被你一把推開了,“起開!”你應該是擔心你的病傳染給我吧,看到我猛的湊上來,很怕我會被傳染。但是,留給我的卻是爸爸不愛我的永遠的回憶,我又被諒在一邊了,我又惹爸爸不高興了,我又要好久看不見爸爸了,爸爸,想抱抱你。
六七歲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傳染病,更不知道被傳染了是什么結(jié)果,但是我知道,爸爸的話語里、眼神里是冰冷的,爸爸不愛我。也就是最近幾年,我才有勇氣回想起這些畫面,之前,我連回憶的勇氣都沒有。
最后的最后,就是我去醫(yī)院看你的最后一面了。聽媽媽說,你住院的日子里,我晚上睡在奶奶家,想你的時候就蹦跳著不肯睡覺,一定要去醫(yī)院,鬧騰完了就哭著睡覺,第二天起來,重復著上學、放學,晚上回家接著鬧騰。
記憶中我只去過一次醫(yī)院,卻沒想到是最后一次。我常常在想,為什么不讓我去看你呢,為什么不能我也住在醫(yī)院呢,為什么我一定要上學呢,為什么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呢?我心疼,疼的厲害。
見你的那次,你還記得嗎?在病房里,你想抱抱我,喊了我好幾聲,我才怯生生的走到你的床邊,你尷尬的笑了一下,想伸手抱我,我回頭看看親戚,在他們的鼓勵下,我才讓你抱了一下,然后就又走到了親戚旁邊。或許你知道這是最后一個擁抱,所以才冒著我被感染的風險讓我走到你的身邊去。但是我不知道啊,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好久不見的人,一個不愛我的爸爸。我怕了,我不懂了,我不知道怎么辦了。電視劇中的告別,不都是激烈的不舍,或者痛苦的分離,或者溫情的告別,可以我們的告別是什么呢?或許我對你的疏離感讓你難過了吧,最后一個擁抱太過敷衍,爸爸,我是愛你的,你能感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