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莼鱸之思
絕情急道：“各大門派自以為是武林正道，對廠公召集在東廠的武林高手不以為然，江湖早有微言，說什么東廠藏污納垢，甚囂塵上，廠公對武林門派唯一能絕對控制的只有絕劍山莊，所以在此召開武林大會，絕劍山莊名氣雖大，畢竟多年不出江湖，現(xiàn)在不足以讓群雄折服聽命，他們?nèi)f一把各派串聯(lián)起來，局面就非我們所能夠控制住?！?p> 假劍魔笑道：“中原武林一盤散沙，還沒有誰能真正做到一統(tǒng)江湖，朝廷也一樣不能，據(jù)我所知，還有不少門派暗中聽命端王，咱們只需暗中挑撥，武林大會就會是一場混戰(zhàn)，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趁其不備，才好下手?！蓖ｎD一下又道“現(xiàn)在是到了關(guān)鍵時候，各自思量，誰也不敢首先亮出底牌，都在等一件事的消息?！?p> 絕情脫口而出道：“等裕王迎取琉球國主進(jìn)獻(xiàn)的海外仙草的消息？”
假劍魔點點頭道：“不錯，東瀛倭人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天魔教高手也悉數(shù)出動，擒殺裕王在此一舉，若裕王被天魔教擒殺，朝廷就會被廠公掌控，徐階等人勢必會聯(lián)合戚繼光、李成梁等心腹起兵自保，那就是朝廷叛賊，假如裕王命大僥幸逃過此劫，廠公也已經(jīng)和倭人、韃靼，還有緬甸王以及西域潘邦歃血為盟，群而攻之，瓜分大明，為了掃除潛在可能壞了廠公大事的武林各派，能用則用，不能用務(wù)必鏟除殆盡，以除后患，中原武林助戚繼光抗擊倭寇就是前車之鑒，不可輕視?！?p> 絕情又問道：“端王既然有心染指武林大會，為何還不露面？”
假劍魔道：“端王想做皇帝不假，改朝換代他是不會做的，和廠公有了分歧，端王也盼著廠公和天魔教能夠得手，那樣嘉靖皇帝后繼無人，他就會和徐階聯(lián)手，有非常大的機(jī)會成為九五之尊，端王清楚自己沒有實權(quán)，所以也想控制武林為他所用，才能有和徐階聯(lián)盟的資本，現(xiàn)在的端王也在等裕王消息?！?p> 冷心奇道：“這么說來，長風(fēng)鏢局送鏢成功和武林大會舉辦成敗無關(guān)緊要呀？”
假劍魔獰笑道：“這一切都是廠公放的迷霧，分散徐階他們注意，裕王同樣是在八月十五迎取海外仙草天露根，把群雄聚集在此，也可以避免中原的高手去救裕王，天魔教必定成功，同時還能把不聽命廠公的各派一網(wǎng)打盡，我估計端王很快就要出現(xiàn)，朝廷派的人也快到了，廠公也即將到來，那時候全聽廠公做主。”絕情等人連連點頭。
山莊外此刻熱鬧非凡，有些門派中的女弟子和一些好事之人自愿給天外樓的廚子幫忙，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做好鮮香味美的葷素飯菜，按著門派順序，有條不紊全部吃上，各大門派掌門幫主坐在涼亭下交談，議論長風(fēng)鏢局現(xiàn)在何處？武林大會接下來該怎么辦？
占鰲塔上唐天峰等人對大會上發(fā)生的一幕看的明白，也知道長風(fēng)鏢局按計劃就在靈隱寺僧眾里面等明月消息，可眼下明月恢復(fù)進(jìn)展不大，短時間不會成功。
眼看到了下午，場上群雄略顯急躁，程滄海道：“大哥，如果月公子到亥時前還不能完全醒了，那就沒辦法參加武林大會，就讓我扮成他的模樣，冒名頂替前去，先解燃眉之急。”
唐天峰猶豫不定道：“雖然有花無塵提前做好的面具，可你沒有學(xué)過易容術(shù)，其它地方難免露出破綻，若是被人識破，弄巧成拙，更是麻煩?！?p> 程滄海道：“慧心禪師爭取時間到夜里亥時，趁著夜色去到大會現(xiàn)場，小心行事，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意外的，咱們瞻前顧后也不是辦法?！?p> 梅如血笑道：“風(fēng)兒如此謹(jǐn)慎，倒是錯看你了，原以為你和為父一樣放蕩不羈，大大咧咧，滄海說的不錯，萬不得已只能如此?！?p> 唐天峰苦笑一聲，如今事態(tài)嚴(yán)重，一舉一動都關(guān)乎大局，更何況是讓程滄海孤身涉險，難免多了幾分心思，若換做自己，我行我素，又有何妨？實在想不出更好辦法，只能同意。
張聆雨道：“程姐姐，你代月公子參加武林大會，離東廠那些人遠(yuǎn)些才是，還有場上全是高手，千萬小心?！?p> 程滄海笑道：“武林大會上人才濟(jì)濟(jì)，高手如云，我的微末武功雖然不足一提，但是要全身而退，誰又能追的上我？”
唐天峰一想也是，張聆雨早拍手叫道：“對了，程姐姐輕功天下無雙，無人可及，情況不對，大不了一走了之?！?p> 梅如血不知怎么回事，問道：“相傳峨眉派有一種失傳的輕功很是了得，程姑娘難道學(xué)會了她們的‘鬼影迷蹤步’不成？”
程滄海一笑，唐天峰道：“父親到時候就知道了?！?p> 轉(zhuǎn)眼臨近傍晚，因為是中秋佳節(jié)，天外樓主梅子雨還備好大量月餅，源源不斷送來鮮美鱸魚，命廚子做成“莼菜鱸魚羹”，鮮香撲鼻，是天外樓招牌名菜，群雄食欲大開，群雄不分男女老少無不叫“好”。
占鰲塔上幾人也被魚湯味道引得唇齒生津，梅如血吞咽著口水道：“這道羹湯是地地道道梅家做法，老夫多少年沒有聞過它的味道了?！?p> 唐天峰忙道：“父親受過的苦，孩兒以后都會給你補(bǔ)償回來，暫且忍耐，等大會完畢，子雨老伯會為父親做最好的莼菜鱸魚羹?！?p> 梅如血搖搖頭道：“能不能吃上莼菜鱸魚倒是其次，只是勾起為父對往日梅家興盛時期的回憶罷了。”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感慨夾雜怨恨，又道：“這一切都拜唐曉風(fēng)所賜，也是為父遇人不淑，錯把財狼當(dāng)知音，以至于現(xiàn)在絕劍山莊成了虎狼之窩?！辈唤粶I下。
唐天峰也是百感交集，岔開話題道：“清者自清，武林會還梅家公道，梅家大仇必報，莼菜鱸魚也是要吃的?！?p> 程滄海接著道：“滄海在海外食魚長大的，若論鮮美來說，這鱸魚不次于其它任何魚類，等此事一了，咱們當(dāng)叨擾天外樓主幾日，好好品嘗一番?！?p> 張聆雨問道：“在李家村，先生教過一首詩，是范仲淹的《江上漁者》，說的就是鱸魚?！闭f著背誦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fēng)波里?！?p> 唐天峰道：“愛鱸魚者大有人在，最出名的莫過于西晉的張翰張季鷹了，他曾被任命為齊王的東曹掾一職，在洛陽見到秋風(fēng)吹起，于是思念起吳地的菰菜羹和鱸魚膾，便說:‘人生貴在順?biāo)熳约旱囊庠福趺茨転榱饲蟮妹暫途粑欢b留在家鄉(xiāng)數(shù)千里之外當(dāng)官!’于是駕起車子回去了，這就是有名的‘莼鱸之思’典故，才有了辛棄疾的‘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fēng)，季鷹歸未’的千古名句?！?p> 程滄海嘆道：“看似想念家鄉(xiāng)的美味辭官而去，實則看淡浮華，不愿被紅塵所累，歸隱田園，可以淡泊寧靜，優(yōu)哉游哉，滄海好生羨慕?！?p> 梅如血卻道：“凡事一分為二，張翰既然做的高官，本該為百姓著想，做番事業(yè)，也好青史留名，卻只為了自己能夠悠閑，算不得好男兒?！?p> 唐天峰笑道：“不久之后，齊王司馬冏兵敗，張翰因為辭官得免于難，世人才明白他的棄官不做真是大智慧，都認(rèn)為他看的透徹，張翰不愿意為了名利去束縛自己，有人問他說，‘您可以一時生活很快樂，難道你沒想過百年之后的名聲怎樣嗎？’張翰回答說：‘給我百年之后的名聲還不如現(xiàn)在給我一杯酒?！?，后人才認(rèn)為他的曠達(dá)很難得?！?p> 梅如血連連搖頭，張聆雨忽然指著窗外道：“月亮上來了，好大好圓的月亮。”
幾人紛紛抬頭望去，一輪滿月掛在空中，淡黃色的月光灑滿江面，江邊的群雄也安靜許多，似乎被這月光吸引，也許是“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想起了家里的親人。
張聆雨道：“小時不識月，呼做白玉盤，又疑瑤臺鏡，掛在青云端?！蹦钔旰髥柍虦婧５溃骸俺探憬?，月亮里面真的有嫦娥嗎？真的有廣寒宮嗎？”
程滄海笑到：“這個我真不知道，你問你唐大哥吧?！?p> 唐天峰道：“相傳嫦娥偷吃仙藥后在月宮做了廣寒仙子，但她千秋萬載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廣寒宮，其中滋味有誰知道？‘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想她早知如此，應(yīng)該寧愿在人間變做鴛鴦也不想寂寞的一個人做神仙的?！?p> 程滄海點點頭道：“的確如此，‘只羨鴛鴦不羨仙’嘛。”
梅如血道：“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天下不如意的十有八九，今年中秋佳節(jié)為夫能和風(fēng)兒團(tuán)聚，就是平生大樂?！?p> 唐天峰連忙道：“是啊，能和父親相聚，是孩兒平生大愿?！蓖吶盒塾謬@口氣道：“本是闔家團(tuán)聚的大好佳節(jié)，馬上召開的武林大會不知會有多少人因此流血，甚至命喪此地，為什么非要召開武林大會？非的要人廝殺呢？”
梅如血道：“江湖行走，本來就是刀頭舔血，是生是死非武林大會之過，練武之人誰不想武林為尊，名利是所有人都逃不過的，如果沒有名利之爭，又有誰還會去苦練武藝？創(chuàng)出各種絕技？都和常人無異?！?p> 程滄海忙道：“那豈不是更好？”
梅如血又道：“豈止武林，天下一樣通此理，沒有名利激發(fā)，就沒有前進(jìn)的動力，或許都還在茹毛飲血，住山洞，穿皮衣，就算我們樂意，那些番邦異族怕是不會放過我們，那樣子真的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以爭名利也未必是壞事，現(xiàn)在中原武林各派分庭抗禮，誰也不服誰，若能出現(xiàn)一個真正可以統(tǒng)領(lǐng)武林的大英雄，不要說小小東瀛天魔教，四海之內(nèi)哪還有敢興風(fēng)作浪、胡作非為的魔教邪派的歹人出來？江湖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何樂而不為？”
張聆雨拍手道：“老伯說的極是，大丈夫理應(yīng)如此?！?p> 唐天峰和程滄海無言以對，半晌，唐天峰望著塔下月光中的群雄道：“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但愿武林大會能平安選出盟主，希望不要武力相爭，大開殺戮。”
程滄海忙道：“大哥放心，以我所看，此次武林大會各派并沒有出現(xiàn)爭搶的跡象，多數(shù)門派都以禮相待，料想是徐大人早有安排，張大人練習(xí)過各大掌門，不可相互殘殺，做出損害中原武林實力的事情，估計各派就算有心爭奪，也不敢公開違抗朝廷內(nèi)閣大人的意思，所以，現(xiàn)在只需要提防馮隱下毒即可。”
唐天峰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