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一

　　九月初三，天蒙蒙亮。

　　九天起來得很早，她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悅己者梳妝，畫眉，女為悅己者容。

　　以前水泛含龍說起過岸然夫人做的點心和清茶，那點心名叫君子之交，清茶的名叫淡如水，色味俱全，堪稱一絕。小人長戚戚，君子坦蕩蕩。而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九天也在做君子之交的點心，沏淡如水的清茶，因為她今天要在徐公的簡屋請最尊敬的客人岸然上人。

　　九天很用心，忙活了一上午，臨近中午那君子之交的點心、淡如水的清茶才見了客，雖然那點心和清茶外表不甚美觀，但是味道還是不錯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岸然上人、水泛含龍，還有九天品著君子之交的點心、淡如水的清茶，聊著投機的話，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

　　時間已經(jīng)是晡時，但見岸然上人日晡潮熱，惕而不安。

　　“上人，你怎么了？”水泛含龍關心地問。

　　“我初患那陽明病心中懊惱，煩不得解，腹?jié)M不減，燥屎內(nèi)結(jié)，如今病入膏肓，日晡潮熱，惕而不安。”岸然上人嘆息道，“《傷寒論》中說‘陽明日晡所發(fā)潮熱，不惡寒，獨語如見鬼狀，若劇者，發(fā)則不識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微喘直視，脈弦者生，澀者死’，所以我現(xiàn)在是無藥可解，行將就木！”

　　“不會的！”水泛含龍緊張而焦急道，“我的朋友張伯景是在世華佗，一定可以幫你治愈的！”

　　“沒用的，哪怕是醫(yī)圣張仲景在世也只能望洋興嘆！”岸然上人長嘆一聲道，“‘陽明病，欲解時，從申至戌上’，也就是說要化解陽明病，就必須午后三時至夜間九時陽明開穴，針藥并施，如果錯過了那個治療時段，則無藥可醫(yī)，可惜的是去年的今日徐君已經(jīng)被殺了！”

　　一提到徐君的被殺，九天就畢恭畢敬地給岸然上人倒?jié)M了一杯淡如水的清茶，隨后恭敬地問道：“上人，去年徐公在簡屋被殺的九月初三，來過徐公簡屋的就是兩個人？我想知道那日徐公被殺更具體的時間、人物！”

　　“對！那日來過徐君簡屋的是兩個人?！卑度簧先丝隙ǖ卣f，隨后潸然淚下，往事不堪回首，“北宋林逋當年隱居孤山，不娶無子，植梅放鶴，植梅三百六十株，‘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對梅情有獨鐘的真實寫照，并豢鶴兩只，隨主人來去，故人稱‘梅妻鶴子’，徐君歸隱以來，只以鷺、蜉為伴，故人稱‘鷺妻蜉子’。鷺是‘西塞山前白鷺飛’的白鷺，蜉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的蚍蜉。那只白鷺是西塞山前的白鷺，六年前我?guī)Щ厮臅r候只是個幼雛，當時它絨毛潔白如雪，徐君對它愛不釋手，后來就送給了徐君。而蚍蜉呢，那則是一件曠世珍品，前年徐君花甲之年賀壽我送他的蚍蜉時辰鐘，那物件以紅綠翡翠雕磨而成，雕琢大師巧奪天工，將這塊鬼斧神工的鐘形紅綠翡翠四周鑿穿十二只圓形小孔，這空隙可容納一只蚍蜉來回出入，每個小孔則代表一個時辰，而每個時辰都會爬出一只蚍蜉，紫色蚍蜉代表子時，橙色蚍蜉代表丑時，青色蚍蜉代表寅時，赤色蚍蜉代表卯時，靛色蚍蜉代表辰時，褐色蚍蜉代表巳時，棕色蚍蜉代表午時，藍色蚍蜉代表未時，黃色蚍蜉代表申時，黑色蚍蜉代表酉時，白色蚍蜉代表戌時，綠色蚍蜉代表亥時，最巧妙之處是蚍蜉與主人生息相應。我當時查看東窗下的蚍蜉時辰鐘，黑白二蜉隨主殉亡，黑蜉全尸僵硬，白蜉頭硬身子飽滿，所以推測歹者的行兇時間為酉時至戌半之時，即下午五時至夜間八時之間。道童無為曾找過值班守城的小柴和阿福，查那日入城拜訪徐君的冊子只有一個和尚和一個俠客，那個和尚是藥師佛，那個俠客就是上官夜雨，由于登記簽字混亂，二人也看不出先后順序了，但大約知道那二人都是下午的晡時和日入來的簡屋，當然了，那日來過徐君的簡屋還有一個人就是我，等我黃昏來到簡屋的時候，徐君已經(jīng)被殺了！”

　　九天看見岸然上人傷心，而自己又難免更是心痛，可她突然破涕為笑道：“上人，那我今天除了請你品嘗君子之交的點心、淡如水的清茶之外，還有一出雜技表演要請你觀賞！”

　　“雜技表演？”岸然上人吃驚地問，“什么雜技表演？”

　　“蜘蛛織網(wǎng)！”九天道。

　　岸然上人、水泛含龍的目光隨著九天的指引都定格在簡屋的東北角，東北角還懸著一張三尺有余的舊蜘蛛網(wǎng)，那張網(wǎng)上還沾著白鷺瀕死掙扎脫落下一支沾有血漬的白羽，一年雖然過去了，但是那根沾有鮮血的白羽、那張受損的蜘蛛網(wǎng)保存得還是很好。

　　水泛含龍不知道九天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問道：“我們看什么？”

　　“那只表演織網(wǎng)的大蜘蛛還在休養(yǎng)生息，一會兒就出來了！”九天勸誡道，“好戲還在后面，別著急！”

　　于是岸然上人、水泛含龍，還有九天一邊品著淡如水的清茶，一邊就在慢慢地等著表演者的出場。

　　從晡時到日入，那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大蜘蛛仍然沒有出場，可是每個人都在耐心地等待，因為輕易就能得來的東西往往不會被重視、珍惜。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漸漸地夕陽西下，四下漸黑，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那最后的一抹紅。

　　那最后的一抹紅恰恰落在永豐塔的塔尖上，四山俱黑，塔尖一點紅赤如朱，霞光煥彩，迥非畫工所能擬，此景為扶州八景之冠——永豐夕照，古跡詩云：古塔莊嚴名永豐，城闕靈光總是空；最好千年孤塔上，黃昏一點夕陽紅。

　　四下俱黑，那期待已久的大蜘蛛迅速爬了出來，等待了那么久，就是沒想到那只大蜘蛛依然年輕氣盛，精力充沛，口腳嫻熟，在那破網(wǎng)的旁邊另開門戶，吐絲結(jié)網(wǎng)，也是瞬間的事情。

　　撒下了一張嶄新的天羅地網(wǎng)，大蜘蛛便坐鎮(zhèn)中間，等著飛蛾爬蟲自投羅網(wǎng)，以圖生計。

　　民以食為天，蜘蛛亦是如此。

　　食欲永遠是自然界生靈的第一欲望。

　　二

　　此時屋外露似珍珠，月似滿弓。

　　露珠晶瑩玲瓏，月牙兒昏黃迷離。

　　天有月牙兒昏黃迷離，地有露珠兒晶瑩玲瓏。

　　天地之間似乎是那么的恬靜、和諧。

　　岸然上人的臉色如月一般昏黃迷離，但是簡屋內(nèi)寂靜的氣氛有些緊張，甚至是窒息。

　　此時無聲勝有聲。

　　可還是岸然上人打破了寂靜，苦笑道：“這只大蜘蛛好嫻熟、漂亮的身手！”

　　“是很嫻熟，也很漂亮！”九天附和道，“但是每個動物都有它的生活習性，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這就是你疏忽和遺漏的地方！”

　　“這話我不懂！”岸然上人竟然有些緊張，握緊了雙手繼續(xù)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當然水泛含龍也不明白。

　　但是九天還是會讓他們明白，有理有據(jù)道：“大蜘蛛有個生活習性，那就是白晝休眠，只等黃昏來臨，四下俱黑，便迅速爬出窠臼，吐絲拉下一張大網(wǎng)，以待飛蛾爬蟲自投羅網(wǎng)，大蜘蛛夜間飽餐，翌日晨曦初露便破網(wǎng)回巢，休養(yǎng)生息，如果當夜出現(xiàn)強大的對手，網(wǎng)其不得，并且將自己的八卦蛛網(wǎng)破壞，大蜘蛛明哲保身，哪怕是餓著肚子，也要棄網(wǎng)撤離，逃回窠臼，以保全性命，直至第二日黃昏天黑，方才出來，重新織網(wǎng)，舍棄舊網(wǎng)于一旁。去年徐公被殺的九月初三，藥師佛、上官夜雨，無論二人先后，但只是晡時和日入來訪，那時候天仍存光明，大蜘蛛自是未出窠臼，待黃昏來臨，四下俱黑，大蜘蛛速結(jié)天網(wǎng)，而黃昏時分只有你岸然上人去過簡屋，你的到來使徐公徹底放松、毫無提防，昏黃迷離的月牙兒之中，你們里應外合，賣扇娘子將白羽箭從機括發(fā)射出來，結(jié)果殺了徐公。上人，我說得不差吧！”

　　水泛含龍瞠目結(jié)舌，岸然上人無言以對，羞愧難當。

　　“這個世上我相信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是自己，難道這個世間除了自己再也沒有朋友可以信任？”水泛含龍瞬間崩潰了，如果用九天的話說，如果被利用，那還說明你還有用，這也能解釋，可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自己最親近的朋友出賣、利用，“不怕有人悄悄從背后給我一刀，最怕的是在背后給我一刀的人是你！徐公的死案，我最怕的就是這個結(jié)局，因為自從徐公死后，我對你這個最親密無間的朋友有了一種感覺，這種感覺非?？膳?，那就是熟悉后的陌生，曖昧后的冷漠！”

　　岸然上人蒼白無力道：“是！”

　　“那賣扇娘子利用我去剿滅上官夜雨的八卦教，那么你利用我的目的真是為了對付佛教？”水泛含龍問。

　　岸然上人和賣扇娘子一丘之貉，狼狽為奸，再次慚愧道：“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是也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九天隨后問，“佛家最高境界是無我，道家最高境界是無為，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四十年前，扶州白云道觀道長張小師率教眾兩千，借新年辭舊歲朝拜扶州王之機，聯(lián)名上書，要求與龍?zhí)端聼o盡燈等眾佛比試較量。扶州王心花怒放，準奏。扶州城外三百里，一馬平川，文武百官中間坐，道佛爭鋒兩邊開。設臺焚香，鑼鼓喧天，氣勢磅礴。第一回合，教義辯論戰(zhàn)，道教輸。第二回合，法壇焚經(jīng)以試真?zhèn)螒?zhàn)，道教輸。第三回合，比武戰(zhàn)，道教再輸。道教滿盤皆輸，輸?shù)靡凰俊Ｆ鋵嵼斱A本是不必太較真的事情，可是張小師自覺蒙羞，無顏茍活，戧殺所有道士，然后引劍自刎，那時，血染大地，血染半邊天，血染了每個活人的眼睛，血染了每個活人的心，自此道佛兩教便結(jié)了宿怨！”岸然上人默默道，“那時佛盛道衰，所以興盛道教那就是一份信仰，也是一份責任，如果一個宗教沒有信仰的話，那可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徐公幼入廓爾喀，十年前隨主攻打XZ，險斬福長安大人，當時你任福大人軍師，后來上演了真正的管鮑之交，你讓徐君做了福長安大人的軍師，而你卻入了道教，無為無爭，沒想到你入道教時日不多，卻為道教付出了那么多！”水泛含龍疑問。

　　“其實不足為怪！”岸然上人嘆息道。

　　“為什么？”水泛含龍問。

　　“因為我做福長安大人的軍師之前就是扶州白云道觀的道士！”岸然上人喟嘆道。

　　水泛含龍驚訝，九天也驚訝。

　　“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九天對自己不能想象和推理的問題還是尋根問底。

　　“是！”岸然上人承認，隨后道，“那場佛、道之爭后，如白駒過隙，十年后，當初留下火爐煉“卻鬼丹”的兩個道士臥薪嘗膽，為師報仇，武藝修為蒸蒸日上。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時至道盛佛衰，兩個道士聯(lián)袂，便可與佛教分庭抗禮，于是，在佛門中，運籌帷幄一條計策，分崩離析二人，進而使二道禍起蕭墻，一條兩個道士共同喜歡一個女子的惡毒計劃出來了，執(zhí)行的人就是剛剛皈依佛門的藥師佛，任務完成得很順利、也很完美，而最終佛教也達到了想要的目的，那一年，我失去了我這一輩子最喜愛的姑娘，還有陪我一起成長的師兄，而活下來的道士就是我！”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看來每個人的心底都掩藏著一段傷，你有，我也有！

　　“那我還有兩件事情不明！”水泛含龍說。

　　“你問！”岸然上人說。

　　“你們是怎樣得到殺害徐公唯一的利器白羽箭的？”水泛含龍接著問，“鼯鼠與你到底是什么關系？”

　　“白羽箭是上官夜雨的利器，想得到它并不容易！”岸然上人頓了一下，繼續(xù)道，“這其中的秘密就是鼯鼠是我的知己，他的確很偉大！第一，他送來了白羽箭，殺了徐君后，自然將殺人兇手栽贓在上官夜雨的頭上；第二，他能以死來激起上官夜雨對你的仇恨。士為知己者死，庖丁不也是一樣嗎，他為了你而死，這都是真正的士為知己者死！”

　　水泛含龍愕然，九天也愕然。

　　“還有最后兩個問題我至今都不明白！”水泛含龍說。

　　“你問！”岸然上人萎靡道。

　　“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x定徐公，而且又必須讓他死？”水泛含龍繼續(xù)問，“為什么扶州王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徐君是你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只有他的死，依照計劃，你才能全力以赴地與佛教、八卦教結(jié)仇、拼殺，更何況計劃里增加了七葉一枝花，你便如虎添翼，以你與七葉一枝花的智慧、武功，談笑間，佛教與八卦教自是灰飛煙滅，其實殺死徐君最重要的原因是扶州王的密旨，那就是徐君一定得死，因為嘉慶處死了和珅和福長安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徐君是福長安大人最有實力的同黨余孽，所謂斬草除根，所以徐君就必須得死，哪怕是徐君沒有一點兒謀逆之心，這就是選擇徐君、又必須讓他死的原因！”岸然上人靜靜地往下說，“嘉慶自登基以來，夙夜憂嘆，給他留下最為恐懼陰影的就是和珅，于是我就利用你的名字編了一首和珅的絕命詩，‘五十年來幻夢真，今朝撒手謝紅塵；他時水泛含龍日，記取香煙是后身?！@首絕命詩和‘和珅倒，嘉慶飽’的童謠一起流傳出去，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謠言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既然傳言你是和珅的后身，所以嘉慶帝一定不會放過你，扶州王是嘉慶帝的嫡親，也是朝廷設在扶州的傀儡，扶州王為息事寧人，維護扶州一方太平，所以想方設法也得讓你死，這就是扶州王必須要殺你的原因。我之所以選擇這樣做，那是因為我知道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以你六扇門的睿智、手段，遲早會將徐君案查個水落石出，而那時我則無法面對你，所以還是選擇了相見不如不見，無情更是有情！”

　　“但你最后還是用水陸二仙丹救了我的性命！”水泛含龍深情道。

　　“那是兩碼事！”岸然上人絕情道。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岸然上人機關算盡，但還是敗在了一張蜘蛛網(wǎng)上。

　　岸然上人默默地向西墻懸掛著的徐君的《滕王閣序》走去，徐君將王勃這句被稱為千古絕唱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寫成“落霞與孤霧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將‘鶩’改成‘霧’，這就是這副字的謎底，王勃當時化裁了庾信的“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共春旗一色”，顯然比庾信更技高一籌，用孤鶩自有用孤鶩的道理，《滕王閣序》寫作之時天氣“虹銷雨霽，彩徹云衢”，沒有霧的蹤跡，落霞、秋水、長天構(gòu)成一幅空曠而寧靜的圖畫，這只飛動的孤鶩將這份寧靜注入了生命的氣息，這幅畫就活了，如果沒有鶩飛，這幅畫就是死的。落霞常存，而孤鶩只是天空一匆匆過客，令人酸楚；一只孤鶩，為何孤飛？又飛向哪里？令人無限遐思。所以說這里用孤鶩準確無誤，徐君是故意用孤霧，暗示自己如墮五里霧中，對自己被害已經(jīng)有所感覺，但又很迷茫、無奈！

　　隨后岸然上人又默默地走到了徐君的《落霞孤鶩圖》面前，這畫和唐寅的原畫相比，少了書童、少了孤鶩。書童不見，徐君要表達的是一個人的孤獨，孤鶩不見，徐君要表達的是對自己深愛的白鷺亦有性命擔憂。其實這幅《落霞孤鶩圖》暗藏殺機的地方就是水閣江下的烏篷船，畫中高嶺聳峙，水閣臨江，閣中一人獨坐，只見遠處煙水茫茫，眺望天邊的落霞孤鶩，江旁幾株密柳掩映水閣臺榭，閣上水面漂泊一只烏篷船，原畫中水閣下面一中年男子在劃一只小船，容顏清晰可見，可徐君的這幅，小船則換成了烏篷船，而且船上的人已經(jīng)不見，可惜的是只見烏篷船，不見人蹤影。這只烏篷船自東向西漂行，坐在西邊船頭這個人右腳的六個腳趾搭在船邊，他的腳趾被柳樁遮擋，秋天江邊的柳樁雖然飽滿，但樹皮略見褶皺，所以那是一個老年男人的腳趾，再仔細看那船沿，與一個弧形物件重疊，那是一個玉鐲，這個人面對那個男人而坐，左手扶的船沿，露出的手腕被柳枝遮擋，那只手腕如柳枝一般細嫩，所以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其實答案徐君早已經(jīng)畫在畫中了！

　　岸然上人輕輕地摘下《落霞孤鶩圖》，眼淚奪眶而出，簌簌地落在《落霞孤鶩圖》上，奇怪的是那幅畫的內(nèi)容已經(jīng)不見，隨后慢慢呈現(xiàn)出來的竟然是字，那是蘇軾《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的上片，“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徐君想要的結(jié)局也許就是《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的下片，而他又為什么沒有寫出來，也許他當時百感交集，已經(jīng)寫不出來了。

　　徐君喪命在最好朋友的手里而被利用那說明自己還有用，亡命于扶州王之手換取扶州太平又是死得其所，所以徐君想這些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寬容！

　　但是書圣王羲之在《蘭亭序》里酒后真言：“生死亦大矣，豈不痛哉！”

　　生死是一件大事，怎么能不悲痛呢？

　　有月亮、星星、大海，還有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望無垠的大海近在咫尺，可又是那么遙不可及，月亮、星星、大海，仿佛一切都已靜止，而唯一流動著的，便是這條魚眼角的淚水。

　　不久，這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已死，魚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