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來了!”
好在補習(xí)班離家并不遠(yuǎn),不到兩個街區(qū),走得快的話十幾分鐘就能到家。陳墨放下書包和吉他,就往廚房走去。世上最親愛的奶奶正在做著她最愛吃的炸帶魚。
“奶奶!”
陳墨又喊了一聲奶奶,從背后抱住,頭輕輕靠在奶奶的背上。雖然奶奶的背已經(jīng)有些彎,每次陳墨靠在上面,就覺得是世界上最安全和溫暖的地方。
“餓了吧,趕快去洗洗手,馬上吃飯啦?!蹦棠陶f話永遠(yuǎn)都是這么慈祥。
從洗手間出來,奶奶正在擺著碗筷。兩菜一湯擺在一張大大的餐桌上,顯得有些空曠。
“快來吃!別餓著了!”
“哇,奶奶,還有豆腐鯽魚湯!”陳墨一臉興奮地說著。
可能,只有在奶奶面前,陳墨才會像是一個符合她年齡的孩子,會卸下所有的拘謹(jǐn)和防備。
“多吃點,來嘗嘗今天煎的這個帶魚,我放了一勺隔壁你趙阿姨送的豆瓣醬。”
“嗯!”
陳墨趕緊吃了一塊,金燦燦的帶魚上,粘了一點豆瓣醬。相比與以往的香酥味道,多了一點點微辣,還有豆瓣的咸香。
“好吃!奶奶做的飯永遠(yuǎn)是這么好吃!”
“你這張小嘴,就會哄奶奶。補習(xí)班怎么樣啊,老師見到了嗎?”
“嗯啊,周六上午開始上課?!?p> 陳墨并沒有說太多她在補習(xí)班的所見,即使有那么多奇怪的地方,但都比不上奶奶做的飯菜更值得讓人在意了。
“周六的話,也就是后天了。那…那你喜歡么?我感覺這個補習(xí)班的老師挺好的?!?p> 奶奶喝了一口湯,看了一眼陳墨,試探性地問道。畢竟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事情能讓這個孩子喜歡了。
“嗯!挺特別的。”陳墨嚼著帶魚,簡單地幾個字回答。
“對了,奶奶,你是怎么找到這個補習(xí)班的?。俊?p> “哦,說來也是緣分。上周我在菜市買菜的時候,突然頭暈,幸好那對小夫妻眼明手快,將我扶住。這年頭啊,敢扶老人的人不多了!”
“奶奶,你沒事吧?怎么會突然頭暈?”
聽到奶奶說頭暈,陳墨放下筷子,沒有在乎奶奶說的其他話,著急追問:
“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俊?p> “沒事,年紀(jì)大了,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小毛病!”
“奶奶,您會不會是累著了,我們還是請一個保姆阿姨來收拾家里吧?”
“不用,沒事!你看我不是挺好的么?可能就是那天天氣熱了點而已。再說,這個家里很多東西,還是我自己來收拾的好。”
奶奶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
“補習(xí)班的環(huán)境還挺好的吧?前兩天我特意過去看了一下,覺得挺不錯的。一般的補習(xí)班怕你不喜歡,而且啊,我看那兩位老師人都挺好的。所以啊,我就給你報名了?!?p> “嗯,他們感覺挺親切的。”陳墨也趕緊回過神。
飯后,陳墨把碗洗好,從沙發(fā)上拿起書包和吉他。
“奶奶,我上樓休息了,您也早點休息哈。有什么事情喊我哈?!?p> 陳墨家是一間復(fù)式的房子,對于祖孫兩個人而言大了很多。來到自己房間,陳墨將吉他放在架子上,將書包掛在椅背。拿出手機,盯著手機屏幕的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陳墨和奶奶坐在中間,兩邊站著爸爸媽媽,墨墨拉著媽媽的手,一家人幸福地沖著鏡頭笑著。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拿出幾張擺臺,都是家人的合影。
距離那次意外事故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陳墨撫摸著照片,眼淚落在上面。淚水打濕照片,模數(shù)視線,卻不能模糊腦海中痛苦的記憶。
陳墨擦去照片上淚痕,手卻趕不上眼淚滴落的速度。悲傷的過往再一次在腦海中上演。
那本來是一個歡樂的高一暑假,爸爸媽媽帶著自己去海邊度假。誰也不曾想到,一輛橫沖直撞的大卡車失去了控制,沖碎了美好的一切。當(dāng)陳墨從病床上醒來,知道爸爸媽媽都已不在了,陳墨沒有哭,只是陷入了無盡的沉默呆滯中。
悲傷最痛苦的表達(dá)往往不是哭泣,而是忘記了怎么去做原本的自己。
從此,陳墨變得沉默寡言,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甚至連曾經(jīng)和媽媽約定的音樂夢想,陳墨也覺得沒什么意義了,于是便辦了休學(xu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重回校園。日子一晃,到現(xiàn)在也有一年多了。
陳墨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戴上耳機,躺在床上,望著無窮無盡的天花板。
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是在前不久的一天早晨,那是父母車禍去世一周年的日子。祖孫倆如常吃過早飯,誰都沒有提起今天的特別。陳墨像過去一年中的每一天一樣,吃完飯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門。當(dāng)她折回樓下找耳機時,她聽見奶奶的說話聲。望過去,房間中,奶奶輕撫著照片喃喃自語:
“我應(yīng)該隨你們?nèi)サ?,可是墨墨她要怎么辦?她還小,留她一個人我怎么放心得下。我沒有你們那么狠心,丟下我一把老骨頭就算了,墨墨還那么小,你們怎么舍得?。?!”
陳墨淚如雨下,她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哭出聲。透過淚水,好像是這一年以來,第一次看清奶奶,僅僅是那個微微佝僂的背影,就讓人心酸不已?;氐阶约旱姆块g,悶在被子里,放聲痛哭了出來。在哭聲中嘶吼,一遍遍質(zhì)問:怎么舍得丟下我?怎么舍得丟下我和奶奶?
哭過之后陳墨意識到,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還有奶奶,應(yīng)該是她來代替父母照顧年邁的奶奶。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但幸好還可以彌補。也就是那天,在父母的周年忌日,陳墨跟奶奶說自己要上學(xué)。奶奶喜出望外,又是張羅報名,又是打聽補習(xí)班。
祖孫倆彼此依靠,彼此依偎,總算都找到了重新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陳墨抽回思緒,取下耳機,打開從今天上午從學(xué)校新領(lǐng)回的高二書籍??瞻琢艘荒甑膶W(xué)習(xí)時間,課本上的內(nèi)容想要看懂是顯得很吃力。接下來的日子,她要一邊跟隨學(xué)校的步伐,學(xué)習(xí)高二的課程;又要在補習(xí)班查缺補漏,將之前遺忘的知識撿起來。
呼了一口氣,陳墨“嘟~”地一聲撅起嘴巴,這是她從小的習(xí)慣動作。
“要加油了!”
陳墨給自己打氣,一味沉浸在悲傷中太自私了,她要好好加油了!要考進(jìn)媽媽執(zhí)教過的音樂學(xué)院,要彈起媽媽曾經(jīng)彈奏的吉他,要唱媽媽曾經(jīng)唱過的歌曲,要和奶奶一起好好幸福地生活。
人生重新又有了方向,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