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受了沈之澤的恩故,他二人寄坐鳳靈公主乘騎,果真如她所說,長廊回道,宮燈雕花,沿路皆為一種既熱鬧又寂寥之感。
據(jù)說此次上元節(jié)許會,只有皇室血脈三代近親才可參與,便連受寵的那些嬪妃與郡主也不可入宮。
顯而易見的外姓人僅有沈之澤一人。
一輛輛繁錦制造邊簾的馬車駛過,只知皆為皇室中貴人。
鳳靈為皇帝膝下最小的女兒,自小便體弱多病,常??椿蕦m外托人帶來的話本子,一向最歡喜才子佳人的故事。
聽聞簪花郎是為風(fēng)潤俊朗的郎君,心中早有想見一見的想法。
未曾想到車駒才駛?cè)雽m門,遠(yuǎn)遠(yuǎn)透過紗緞就望見一儒衫公子,心中少女情意連連被那身影勾出。
頭回大膽相邀。
雖說沈之澤與妤枳為避嫌,只與馬夫同乘與紗簾外。
但透過星點的斑斕的琉璃宮燈,沈之澤僅一邊側(cè)臉已然深深刻在這位小公主心中。
她貪婪的望著,卻不敢再貪婪些去想。
鳳靈連與他多說一句話的勇氣也不再有。
直到下了馬車,輪到沈之澤下車后,輕聲道謝。
“多謝公主?!?p> 鳳靈才緩緩回了一句“舉手之勞。”
二人并不再多言,沈之澤作揖。
“那草民先入殿?!?p> 那挺拔身姿道了一句后,見紗錦后無回應(yīng)。
溫和笑一笑對身后伴做小廝的妤枳道了聲“走吧?!?p> 消失在盞盞琉璃光火之下。
“好.....”
直到許久,鳳靈才小聲喚出。
身旁服侍的婢女聽不清,上前問道。
“公主可有何時吩咐?”
鳳靈透過紗錦,蒼白病色的妙容輕輕搖了搖頭,伸出手拂在婢女手背,道了聲。
“走吧。”
這上元節(jié)許回自然比起那日在皇宮中見識到的處處景色不同,酒杯觥籌間皆是貴族姿態(tài)。
十分拿喬。
妤枳不敢多看,一直低著頭候在沈之澤身后。
想這種皇室之宴,來著皆為富貴溫柔鄉(xiāng)所養(yǎng)的人,一向都對沈之澤這種草民依靠伏卷詞會出名氣的人,并不是十分瞧的上眼。
對待他皆為平平淡淡。
不過也正常,沈之澤既不能為他們帶來加權(quán)加勢,更不會為他們升官加爵。
僅不過是個閑事玩樂賦詩之人罷了。
與沈之澤交談的只有幾個皇室貪好文術(shù)的子弟。
這場大宴皇帝并未出現(xiàn),這顯然并不是個好消息。
就連妤枳都感覺到宴席上眾人微妙的氣氛,若是老皇帝死了,這些人怕是要割除三代皇室血脈。
換代總歸是要見血的。
既然生于皇室一向都是知曉總有敗落一日。
這一夜的上元節(jié)許會,并不如往日盡心,人人心懷鬼胎。
皇帝身子不好,不曾出現(xiàn)。
皇后要照顧皇帝,不曾出現(xiàn)。
太子明日大婚,不曾出現(xiàn)。
整個宴席上僅有元瀝一人位高權(quán)重,控制場面。
她偷摸抬眼望了一眼元瀝,見他拿起一杯茶真細(xì)細(xì)品,方想起今日他在黑宅究竟說的那些話語。
到了宴席上自己尋答案。
關(guān)鍵她如何去尋,也沒個提示,實在是讓人難得琢磨。
待她立在沈之澤身旁聽他口中詩詞論,聽得她昏昏欲睡,總算熬到沈之澤與面前三兩公子客氣道。
“之澤不勝酒力,還需去偏殿休息一二,便先失陪了?!?p> 說罷,又拉扯了兩三句酸溜溜的話才帶著妤枳由一宮人帶至偏殿一廂房中休憩。
“姑娘,這床底有宮女的衣服,我走后,你記得快些換上,以防萬一。”
現(xiàn)下沈之澤說話并無醉意,只是白皙臉龐略微有些潤紅。
妤枳點點頭,想到今日也是他冒險帶自己入宮,先不說他所受何人之命,但是這一方情誼也是值得珍重的。
“多謝沈郎君了,此次一別估計今生都難得見上一見了,在此預(yù)祝郎君日后高爵厚俸祿?!?p> 說罷也像著皇城人深深作了個揖。
沈之澤微楞,一雙眼彎起含笑?!澳侨蘸蟊憬庸媚锛粤??!?p> 等上片刻,門口一小廝模樣在門口扣了口門,透過門影,只瞧見個與她身形差不多的。
心中直對元瀝放心,是個辦實事的人。
“就來了,門口候著吧?!?p> 沈之澤輕聲回了門口那人一句。
“姑娘保重。”
說罷,轉(zhuǎn)身利落開房門離開。
只剩她一人,將床下的包裹打開,果然是宮中婢女的衣衫,她用方才那宮人為沈之澤備好的水,將臉上手上的姜粉洗掉。
有微微再打上薄薄的一層。
整個人瞧上去只是個普通不過的小宮女。
將小廝衣物躡手躡腳帶出房門,飛躍磚瓦之上,在衣衫中綁上個石塊,沉沉丟入水中。
才下房梁一直候在皇帝偏殿的后廊下。
后廊與偏殿中有些許的縫隙的夾層恰可藏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她。
既不會被皇宮中的人發(fā)現(xiàn),也可聽清這老皇帝到底是活是死。
這日夜里,雨倒是淅淅瀝瀝下起來,潤濕了門口的貓兒。
連連喵喵的亂叫。
偏殿中皇帝躺在塌上,隨侍的老宮人,將一層虎皮輕輕蓋在皇帝身上,他微瞇的眼睛睜開,瞧了一眼,慵懶問道。
“如今是何時?”語氣有氣無力含糊迷糊。
那宮人將虎皮輕輕蓋上,小聲到了句。
“皇上,才亥時,您再多睡會兒吧?!?p> 老皇帝咳了好幾聲,有些略微喘氣困難,順平了許久才道。
“快了,就快了。”
那宮人不知皇上說的是什么快到了,以為是說將將入春了,順附道。
“是啊,就快開春了呢,皇上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說著將一旁銀炭上煨著的湯藥倒入玉碗中,帶著小勺遞到皇帝身旁,本想小口小口喂給皇上。
可皇上顫顫巍巍接過藥碗,一口氣暢快的喝了下去。
近些日子,皇上喝藥十分輕快,不似往時對于喝藥十分不悅。
妤枳躲在那偏殿后,聽著這老宮人與皇帝的對話,雖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覺得那老皇帝口中說的“快了?!倍ㄈ皇桥沃魅仗幽菆龌檠纭?p> 他莫不是想明日將太子黨羽一網(wǎng)打盡再為自己續(xù)長生之命吧。
柳扶煙,元瀝,皇帝。
這場棋局到底誰是執(zhí)棋者?
抬頭望了眼五彩琉璃宮燈上陰郁的天氣,這天怕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