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
蕭老三打個大大的噴嚏,回頭對唐薇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鼻子癢癢哈?!?p> 此時已是天光大亮,唐薇四下里瞅瞅,發(fā)現(xiàn)自己呆了一夜的地方,果然是間破廟,門窗尚在,但俱已破損的不成樣子,滿地都是積了多年的枯枝敗葉,搖搖欲墜的供桌上除了厚厚的一層灰,早已沒了神明的塑像,墻上斑駁著些許圖案,卻已不可辨,也不知這小廟曾是何方神圣的香火。正對供桌的廟門雖然還好好關(guān)著,但早已破朽不堪,似乎稍一碰就會化成齏粉。西墻上還有個破洞,墻洞外滿眼的都是雜草。
唐薇小心地動動手腳,發(fā)現(xiàn)自己又能自由活動了。她抬起頭正要說什么,卻見一只干凈的小包袱遞到了她的眼前。
蕭老三將包袱塞到唐薇身上,道:“里頭是些貧家女子的衣衫,你且換上?!闭f著,他便往那破墻洞處走去。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哦,對了,記得把頭發(fā)盤起來,打扮成婦人模樣?!?p> 但唐薇還沒準(zhǔn)備好從“小姐”一步跨越到“婦人”,再加上她隔著包袱皮兒摸到那些衣衫粗糙如樹皮的質(zhì)地……
從小不說是錦衣玉食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唐大小姐,頓時有些不快了。她不由噘嘴道:“為什么我要聽你的?”
蕭老三回頭看著她,笑道:“因為我們一會兒就要穿過一處城鎮(zhèn),你若是仍穿著一身紅嫁衣招搖過市,就算沒有官府追捕,淳樸的鄉(xiāng)親們也會把咱們兩個扭送官府。拜托,咱們是在逃亡,盡量低調(diào)?!?p> 說罷,蕭老三一哈腰,便從墻洞里鉆了出去,消失在了雜草叢后。
唐薇捧著小包袱愣了會子神,終究還是聽話的把衣服換了。昨天一團(tuán)混亂,她的釵環(huán)首飾差不多都掉落了,只余了一只嵌珠攢花鎏金銀簪,她便將這簪子插到發(fā)間,將長發(fā)挽做一個妥帖的髻子,再理了理鬢發(fā),也從西墻的破洞里鉆了出去。
撥開一人多高的雜草,一片平地豁然出現(xiàn)在唐薇眼前。那蕭老三正在平地上打拳。唐薇自然不通武藝,但見那人的拳打起來柔中帶剛,虎虎生風(fēng),起勢時可說是緩慢甚至優(yōu)柔,卻有如大山壓頂、雷霆萬鈞般不可擋之勢;招至則如滄海大川之水凝于一點,森然劍氣若逼,卻是蜻蜓點水,亢龍有悔。
不知是不是清晨陽光正映在他身側(cè)的緣故,蕭老三赤手空拳的一招一式舒展開去,卻似乎可見隱隱劍光。
唐薇不禁看得有些癡了,喃喃道:“飄若浮云,矯如驚龍?!?p> 蕭老三聽見,沖她微微一笑,順勢收住,站定了道:“到底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頓時叫在下的村野粗拳精致了起來?!?p> 在明亮的光線下,只見蕭老三那雙同樣明亮的眼睛更多幾分澄明,而在濃眉和密實的睫毛的遮蔽下,又讓他的眼神不至于過分凌厲,和他這般眼神對上,只教人從心底無來由地生出些踏實和親近來,欲罷不能。
唐薇見他笑望著自己,急忙低了頭挪開目光,只覺臉頰有些發(fā)燒。
蕭老三卻好似完全沒瞧見唐薇神態(tài),仍站在原地笑道:“姑娘終于想通了?”
唐薇低了頭道:“既然官府的人都那么說了……”
蕭老三嘆口氣,道:“我說那么多,都抵不過兩個差人的閑聊天……也罷,誰讓人家是權(quán)威人士呢?!?p> 唐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眼睛移開了,道:“我們……我們要逃去哪兒?”
“去紫薇山莊,唐小姐的故人會在那里接應(yīng)你?!笔捓先舷麓蛄看蛄刻妻保值?,“唐小姐的簪子……實在太過耀眼,和咱們現(xiàn)今的身份不符,和你的衣服也不搭啊……”
現(xiàn)今的身份……唐薇心中委屈又開始涌動,她忍了忍,硬邦邦道:“我就只這一個簪子了?!?p> 蕭老三摸摸下巴,忽然拍下手,道:“有了,我給你做一個。”
唐薇微微有些吃驚,但不知這個劫道的有甚做首飾的本事?
卻見那蕭老三走到空地旁,那里生著兩三竿病懨懨的竹子。他手掌一翻,忽然多出一柄小刀來,抬手削下一段竹子。
蕭老三隨意往地上一坐,用小刀對那段青青的竹子砍削雕琢了起來:“這里雖然也能生竹子,但要是長的好的,還得數(shù)水氣豐沛之處,比如江南……”
說到這里,蕭老三忽然想起唐薇的出處,便咳了一聲,不再言語。
“江南的竹子,比這個顏色要翠的多?!碧妻苯硬绲?。
蕭老三忙里偷閑,抬頭對唐薇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唐薇瞥他一眼,慢慢坐在了他對面的一塊石頭上,有些茫然:“這是我頭一次離開家……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該怎么辦?依靠誰?唐薇從未感受到像現(xiàn)在這樣的心慌和孤單。
“唐小姐性情堅韌,無須依靠他人也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走下去”蕭老三道。
唐薇霍的看向蕭老三,這人難道能聽見自己心里的聲音?
但蕭老三只是極為專注于手中竹子,頭都沒抬一下。
唐薇垂下眼睫,苦笑道:“哭了一晚上,這也能叫堅韌?”
“可也只不過僅僅一個晚上,你便接受了這一切,準(zhǔn)備要跟我上路了,不是嗎?”蕭老三抬起眼睛,對唐薇又是一笑。
許是他背后的陽光太過熱烈,唐薇一瞬間竟有些眩暈。她閉了閉眼睛,道:“誰說我要跟你走了?”
蕭老三沒說話,只是笑著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唐薇跟前。
唐薇頓時身體繃緊了:“你……你想干嘛?”她剛想要站起身來,蕭老三的身影卻已經(jīng)像一座小山似的從她頭頂上壓了過來。
蕭老三不等唐薇有所反應(yīng),便伸手一拔,將她華麗的簪子從發(fā)髻上拔了下來。
登時,唐薇一頭青絲宛如瀑布般披瀉而下。
劫道搶親的大膽狂徒蕭老三,像是被唐薇披散下來的頭發(fā)嚇到了似的,身子僵了一僵,已經(jīng)伸出去的手有點想要縮回來的樣子,卻又沒法利索動彈,一時姿勢竟有些做作。
他有些訕訕的,低了頭,把手中握著的削好的竹枝遞給了唐薇,道:“那,那個,你湊合拿這個當(dāng)簪子使吧?!?p> 唐薇低頭看著被塞過來的小小竹枝,只見這根小指粗細(xì)的竹枝被細(xì)心地削去了所有的分叉和毛刺,卻保留了新鮮竹子的青翠之色,觸手光滑,宛若碧玉制成。
而且蕭老三把那竹枝一頭削尖了些,另一頭則利用竹枝天然的分節(jié)處雕圓潤了,宛若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
唐薇頓時有些愛不釋手了:“真漂亮……”
兩人收拾停當(dāng)便往山下走去。一路上,老樹合抱,山花點點,一股清泉縈在九曲十八彎的路旁,合著鳥兒的鳴唱彈奏著自己的心事。
“我們現(xiàn)在還是在京郊嗎?”唐薇邊走邊問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那個紫薇山莊?”
“紫薇山莊在承州地界,離京城算是近的。若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話,三四天左右便可到?!笔捓先溃暗悄阄叶思热灰呀?jīng)在官府上掛了號,便無法走大路,只能走小路翻荒山的……”
“如此一來,不僅路途繞遠(yuǎn),而且也無法騎馬乘車的,日程就要翻倍了吧?”唐薇垂著頭,道,“再加上我又從沒出過遠(yuǎn)門,更是會拖你后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的神情在蕭老三臉上一閃而過,但他仍舊笑道:“唐小姐冰雪聰明,不過,咱們最要緊的并不是趕時間,而是盡量隱藏行蹤。只要能平安抵達(dá)紫薇山莊,路上多一天少一天的,并無所謂?!?p> 唐薇嘆口氣,道:“我只是擔(dān)心父兄……我雖然和張華并未禮成,但畢竟是有著婚姻之約的,如此恐怕會牽扯到父兄……時間拖久了的話……”
蕭老三看了唐薇一眼,只見這姑娘眉頭緊鎖,滿面都是與她年齡不符的深重的愁容。
只聽唐薇又道:“我是自身難保,無法幫到他們。如今我能求的,你算是一個,但是……你的確武功高強,也許還是江湖上名頭極響的大俠,然而你能管的也只有江湖上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關(guān)系到我父兄生死安危的朝堂事務(wù),你恐怕是有心無力……所以我能寄予希望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說的那個‘故人’。那人既然能提前得知這種屬于機(jī)密的朝堂之事,又能調(diào)動你這樣地位的江湖人,多半是一位在朝堂和江湖都有些話語權(quán)的位高權(quán)重之人,想必,也只有這人能救我父兄于危難……所以,大俠,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帶著我趕時間,只要能讓我盡快見到那人,盡快救下我的家人,讓我怎樣都成……”
蕭老三不禁又深深望了唐薇一眼,真心感覺這小姑娘不一般。
唐薇感覺到蕭老三目光,歪過頭來道:“怎么了大俠?我是哪里說錯話了嗎?”
“沒有沒有,”蕭老三收回目光,笑道,“我只是佩服唐小姐的臨危不亂。不過,唐小姐真的無需考慮太多,因為你的父兄都安全。”
“你怎么知道?”唐薇定定看向蕭老三,本來就大的眼睛,一下子更像兩只探照燈,簡直要探到蕭老三的心里去。
蕭老三一本正經(jīng)地目視前方,道:“正如你剛才所說,你那故人頗有些威勢,所以在讓我救下你的時候,也早將你的父兄妥善安置了。他們現(xiàn)在……很安全?!?
吃碗大鍋粥
希望書友們相互轉(zhuǎn)告,幫忙廣告,你們的支持就是我的力量!求點擊、求推薦、求書評,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