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朔望被數(shù)落了半天,有些蔫蔫的,但聽見唐薇問,還是應(yīng)聲道:“李貴是盜門的……”
唐薇很敬佩地看了蕭老三一眼,而后者抱著肩站在一旁,眼睛不知道看著遠方的哪里。
“……偷盜雖然可以說是盜門的立身之本,但畢竟也是秉承著盜亦有道的門規(guī),并不是什么東西都能偷的,不然,那和市井蟊賊還有什么區(qū)別?”平朔望繼續(xù)說道,“可這個李貴,原本就是個市井無賴,慣于小偷小摸的,只是因為兩三年前他偶然救了盜門的掌門,所以才被招進了盜門,也跟著學(xué)了些本事,但是……”
“但是本性難移?”蕭老三忽然接茬道。
他這一開口,朔望頓時眼睛亮了一亮,仿佛受了莫大的鼓勵一般,說起話來也順暢了許多,但不知不覺又肆意發(fā)揮了起來:“對啊,本性難移!這家伙簡直就是狗改不了吃……”
“咳咳!”蕭老三很刻意地咳嗽兩聲。
平朔望立馬調(diào)整言語,道:“總之就是,李貴雖然偷摸的本事見長,但他做事毫無原則,誰給他錢他就替誰辦事……前幾日,他接了云門弟子云月微的一個差事,去盜一個姓蘇的金匠打造的金盒……”
“我有點兒不太明白,”唐薇問道,“既然那什么云月微需要金盒,干脆買下來好了,何必非要叫人去偷呢?”
“大概是沒錢買吧?!笔捓先耆珡乃约旱膫€人處境出發(fā),去揣摩了云門弟子的犯罪動機。
“云門倒不算缺錢,最起碼,我知道云月微付給李貴的價錢,其實就不亞于金盒本身的價錢?!逼剿吠?,“關(guān)鍵是人家蘇金匠不賣,所以他們才找了李貴去偷。估計你們也瞧見了,那金盒不僅工藝花紋繁復(fù),而且是用純金打造,光打造這個金盒的材料錢,就讓蘇金匠壓上了他所有的積蓄和唯一的房子,所以他不能有閃失,否則就是傾家蕩產(chǎn),他一家子都得叫人賣了為奴為婢。”
“慢著,我聽的有些糊涂,”蕭老三微微皺了眉,道,“這蘇金匠破費這么大,自己又搭工又搭料的,有人想買還不賣……那他做這個金盒圖什么?”
“兄長有所不知,”平朔望道,“蘇金匠這只金盒,是皇城里的一位貴人所預(yù)訂的,那人不方便出宮,所以讓蘇金匠向墊上料錢,盒子做好了送進宮中,貴人才好請款報銷。”
唐薇聽了不住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蕭老三卻嗤之以鼻。聽起來這所謂的“貴人”,多半是在皇宮里當(dāng)差的內(nèi)侍之類的,借著給皇城采買的機會,賬上做手腳,揩公家油罷了。他雖然想到了這其中關(guān)節(jié),卻也不點破,只對那平朔望道:“這樣的話,那金盒的確是不能有所閃失了……你從李貴那兒拿回來了嗎?”
“嗯!”平朔望重重點點頭,道,“托兄長的?!瓋商烨拔揖认铝艘驗榻鸷斜槐I而尋死的蘇金匠,沿著些蛛絲馬跡查到了李貴的蹤跡,這家伙狡猾的像條泥鰍,我?guī)状味疾铧c抓到他,可都被他溜走。后來我探知李貴的上家是云月微,便趁那小子沒防備綁了他,逼他說出了和李貴的接頭地點,這才到了剛才那家店。多虧兄長相助,讓那李貴以為我叫了幫手埋伏在店中,這才亂了他的陣腳,終于奪回了金盒?!?p> 聽到這里,唐薇才覺放心了許多:“追回來就好,蘇金匠算是得救了……”
蕭老三則對蘇金匠的命運沒有太多的關(guān)注,他似乎遲疑了一下,方慢慢問道:“你提到的云月微……是什么門派的?云門?”
“對,云門。云門的弟子們,不管之前是什么姓名,進了這一門派,都得改姓云,并且按著輩分排字。”平朔望道,“云月微是月字輩的。”
“哦……”蕭老三看著前路,似乎很隨意地問道,“云門的掌門,是不是叫云冷沙?”
“對……難道兄長和他有交情?”平朔望看著蕭老三,面色卻有些古怪。
“交情談不上,也就是互相知道吧。”蕭老三隨口說道。
平朔望仿佛松了口氣似的,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兄長會和那個變態(tài)是朋友呢,我說呢,看著兄長這樣堂堂正正的,怎么也不應(yīng)該……”
蕭老三有些意外,看來,自己這些年不在江湖,不僅人都生了,而且連熟人都變了?在他記憶中,云冷沙也就是個小心眼,離變態(tài)可還是有點兒距離的……這說的是一個人嗎?
平朔望看著蕭老三的神色,再聯(lián)系他前后話語,不禁也生出些疑問來:這位看起來很對脾氣的兄長,是江湖人嗎?若說他是吧,他卻連云門這么有特色的門派都不熟悉;若說他不是吧,他卻內(nèi)力高深莫測,也曉得云門開宗立派祖師的云冷沙,對盜門好像也挺了解……
不由的,平朔望對這蕭老三更生出幾分好奇來。
“為什么說人家是變態(tài)呢?”唐薇也是好奇心滿滿。
“姑娘你是不知道,云門有多邪門,而他們這一派的邪門兒,全拜這位叫云冷沙的掌門所賜?!逼剿吠m然是在回答唐薇的問話,眼睛卻一直覷著蕭老三,“那家伙不知道以前受過什么刺激,孤僻的很,只四處收羅了許多古怪的毒蟲,開始只是萃取了蟲子的毒性抹在刀劍上傷人,后來他干脆教徒弟們將那些毒蟲養(yǎng)了起來,要么直接拿蟲子當(dāng)暗器,要么就賣給妙手回春堂,搞的是江湖上的人都繞著他們走。云月微這回非要蘇金匠的金盒,據(jù)說就是為了飼養(yǎng)什么特殊的毒蟲,非用上好的金器不可?!?p> “妙手回春堂?”對于從平朔望嘴里新冒出來的這個名詞,唐薇也是按捺不住好奇,“聽起來像是個藥堂的名號?”
“原本,這妙手回春堂的確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藥堂,尤其擅長跌打損傷。但是……”蕭老三幽幽道,“但是自從那四個妙手回春堂主接手后,這藥堂慢慢就變了味兒,專攻毒藥迷藥制作,及陰損暗器的開發(fā),令那妙手回春堂成為了江湖第一大毒劑生產(chǎn)基地,提供生產(chǎn)銷售及售后服務(wù)一條龍業(yè)務(wù),深受卑鄙無恥之徒歡迎?!?p> 唐薇萬萬沒想到江湖上的藥堂竟會演化成這樣畸形的形態(tài),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而平朔望也傻傻地張大了嘴巴:“原來妙手回春堂一開始還正經(jīng)過啊……”
和唐薇歲數(shù)差不多的朔望,對江湖的了解,終究是比不上老江湖蕭老三的。
而在獲得更多江湖信息的時候,朔望想對蕭老三再多些了解的渴望又多了一分。他期期艾艾道:“那個,兄長您……”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也要趕路的吧?”蕭老三仿佛根本沒聽到朔望的問話似的,忽然站住了腳,對這位年輕的江湖客下了逐客令。
剛才他們?nèi)齻€邊走邊說話,一路行到了處三岔路口。三人面前的小路,向著左中右緩緩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最左側(cè)的小路直接上了山;中間的路則繞過山包后再蜿蜒折返,反而又回到了剛才小吃店所在的村子;最右側(cè)的路則繞行山后最終通往竹林鎮(zhèn)。
平朔望一愣:“我們……”
“不順路。”蕭老三直接截斷了朔望的想往。
朔望有些失望。但他也完全理解蕭老三的戒備,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看起來再對脾氣,人家也不可能對自己完全信任啊。
畢竟人家剛說了,江湖人要警惕些嘛……
只是這一分別,誰知道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呢?江湖那么大……
可朔望也想不出什么辦法能留下來。他只好帶著巴結(jié)的笑容道:“本想著還能結(jié)伴而行呢……嗯,那就此別過了?!?p> 說著,他從背后解下個小包袱,雙手捧了遞給了蕭老三,又道:“我在那家店帶了些干糧,你們帶上吧。”
蕭老三接了過來,心下一暖。心道,這竟是個細(xì)心的,也是個心地良善的孩子……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蕭老三卻依舊繃著臉,道:“你把人家店都給拆了,人家還能給你干糧?”
平朔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道:“是有點兒搞大了……不過我賠償他們啦!就是我裝成算卦先生賺來的卦金,我都給了店家,這些干糧,我也是付了錢的?!?p> 蕭老三終于從緊繃的面皮里露出一絲笑意:“算你有心……對了,日后行走江湖,莫要太過招搖,就像今日之事,即便喬裝打扮跟蹤李貴,也沒必要裝成個惹人注目的算命先生。你想想,這樣做除了出風(fēng)頭,對你的跟蹤有什么額外的好處嗎?”
平朔望燦爛一笑:“起碼賺了路費呀!”
“你小子……”蕭老三本想再說什么,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少年心氣就是少年心氣,此時不張揚,更待何時?
于是蕭老三只對朔望點點頭,道:“還是要記得謹(jǐn)慎些吧?!?p> “嗯!”那心無掛礙的陽光少年認(rèn)真一點頭,指了指右側(cè)那條路,道,“蘇金匠在竹林鎮(zhèn)等我,我把金盒送還給了他,接著還要去會個朋友,就要去往……”
“喂,謹(jǐn)慎!”蕭老三皺眉嘆氣道。這孩子,怎么就這樣不長心呢?
朔望咧嘴一笑,又對蕭老三一抱拳,道:“朔望記住了。那么……后會有期?!?p> 蕭老三還了禮,注視著朔望走上最右側(cè)的路,突然叫道:“朔望,等等!”
平朔望有些意外又驚喜地站住轉(zhuǎn)過身來,以為蕭老三轉(zhuǎn)了心意。畢竟,兄長和那姑娘剛才也提到了竹林鎮(zhèn),應(yīng)該是順路的吧?
哪知蕭老三并沒有要邀請他回來同行的意思。這位老江湖客只是鄭重一抱拳,道:“雖然說我們并不相識,不該……”
“不該交淺言深!”朔望急忙證明自己是個好學(xué)生,“兄長教誨,我記下了?!?p> “記下就好?!笔捓先π?,道,“不過我不是說這個……那個,你剛才說了你的名字……雖然不應(yīng)該這么隨便……但是畢竟你已經(jīng)告訴了我你的名姓,出于禮貌,我也應(yīng)該……”
朔望大喜,緊緊盯著蕭老三,等著他說出名號來。這位兄長一看就是個江湖高手,朔望的確起了要結(jié)交的心思。
蕭老三也盯著朔望的眼睛,輕輕道:“在下蕭逸竹,日后有緣再見?!?p> “蕭大哥!”朔望笑的嘴巴都咧到了后腦勺,“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嗯,逸竹兄呢?對,就叫逸竹兄吧!我——”
歡欣鼓舞的平朔望說著說著忽然停住了嘴,他呆呆地看著蕭老三,像是剛剛想起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逸竹兄……蕭逸竹……兄長……你,你就是前任武林盟主蕭逸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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