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整天,已是人困馬乏。對于從來都是乘轎騎馬、很少走路的白石來說,一天的走走停停就足以使他筋疲力盡,所以荒村野店的簡陋床鋪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香甜的睡眠,早早睡下的他此刻正愜意地打著小呼,夢會周公。
唐松有些羨慕地側(cè)耳傾聽了片刻,卻是無奈地?fù)u搖頭,自認(rèn)沒他那樣好福氣,遂披了衣服,在炕沿兒上坐了會兒。
板車店的破窗子怎么也關(guān)不嚴(yán),從窗縫依稀可見上弦月的微光從稀薄的云后透出。唐松定定看著,心底某處的記憶被月的涼鉤勾起,他不由站起身來,從枕邊取了琴,輕手輕腳地走出門來。
跟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這一路尋寶小分隊的行動實在不算快。一天的路程,邊走邊玩,拖拖拉拉,不僅連京畿的范圍都沒有走出去,而且還錯過了宿處,最后只得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野外,胡亂尋了一間破板車店,湊合一晚。
板車店也算是旅館客棧,不過是屬于最低級的那一種。通常只是幾間破房子,里面只提供最簡單的通鋪,也就是窮苦老百姓出門不得已的住宿之處,只好過露宿荒野。
這家板車店孤零零地矗在一片荒地上,許是這塊兒土地過于貧瘠,沒有百姓在此墾荒,自然也沒有住家聚集,因此這板車店在此也算是獨一份的買賣。白石一行人傍晚到此投店時,三間土坯房已有兩間住滿了,最后還是店主人看在銀子的份上,才把自己的臥房騰出來,白石等人才有了兩間可棲身的所在。
雖然宿處甚是荒涼,不過板車店前一條細(xì)小的河流倒是為此處添了幾分生氣。那河太小了,小到根本不用架橋,踩著河心幾塊凸起的石頭就能過了河。這大約就是雨季時的雨水積成的,順著原有的小溝渠便成了河,一旦過了雨季,失了水源,慢慢就會干涸。
不去想小河的榮枯命運,唐松只享受流水潺潺的當(dāng)下。河邊一塊大青石,大約常被住店的客人用來洗涮,故而磨得溜光可人。他小心抱了琴,坐在青石上,閉著眼睛,感受著帶著些許涼意的晚風(fēng),讓心底那些雜亂的思緒沉淀,再沉淀。
什么也不去想。
他依舊閉著眼睛,將琴橫擱在膝上,右手食指微微一勾,一聲悠遠(yuǎn)沉靜的清音頓時輕啟了夜晚的呼吸。
唐松不想彈什么曲子,他只想興之所至,讓琴音隨性流淌,帶走自己繁蕪的思緒最好。
手指勾來抹去,無心成曲,卻自成一曲。
“好一曲《搗衣》,公子當(dāng)真多才多藝?!彬嚾豁懫鸬娜寺曌屘扑纱騻€激靈,睜開眼看時,卻見李公公和龍十三兩人笑吟吟站在身后。
唐松忙起身抱拳道:“唐松冒昧,打擾大人們休息了?!?p> 李公公還禮道:“公子說哪里話,我們兩個就是當(dāng)差的,而且前半夜本來就是輪到在下當(dāng)值;龍統(tǒng)領(lǐng)嘛……”
龍十三把抱在懷中的一堆亂七八糟的韭菜舉了舉,無奈笑道:“這顛簸揉搓了一天,都爛了。趁著那位爺睡覺,趕緊把這東西處理了,省的他看見了又生事?!?p> 眾人聞言,俱是搖頭一笑。李公公笑罷,又道:“唐公子與那位爺交情好,不如得空勸勸他老人家,咱們雖然出宮了,可也是奉了旨意的,總得抓緊時間辦正事吧,若都像今天的走法,恐怕一年兩年也無法向皇上復(fù)命的啊。”
“是啊是啊,”龍十三隨聲附和,抱怨道:“讓那位爺少買點東西吧,雖然咱們不愁經(jīng)費,可咱得趕路啊。而且,我龍十三本來受命保護(hù)各位安全,現(xiàn)在可好,成了全能挑夫了!你們?nèi)タ纯次夷菐讉€包袱,吃穿用、玩樂耍,啥東西都有,都能在南市口開間鋪子了?!?p> 看著五大三粗的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滿臉的怨婦表情,唐松和李公公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唐松安慰兩個操心的管家,道:“誰讓咱們這位爺沒出過門呢。且耐他兩天,你們放心好了,這位爺也就是兩天的新鮮勁兒,等過了這股子勁頭就好了。”
李公公笑笑,望著唐松,關(guān)切道:“聽說公子此番來京諸多不順,現(xiàn)在出了宮,不如跟那位爺說說,繞個道,回家鄉(xiāng)看看去?”
心下黯然的唐松顯然沒有看到李公公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他只是搖搖頭,禮貌道:“多謝公公關(guān)心。只是白日里跟那位爺聊天,聽他說此行是要去北疆的。在下老家遠(yuǎn)在江南,恐怕是去不到了?!?p> 李公公皺皺眉,還未答言,性子向來直來直去的龍十三卻早已不解問道:“既是去北疆,咱們?yōu)楹瓮献???p> “他說還要去什么山上取點寶物,之后才轉(zhuǎn)到北疆……唉呀,那位爺?shù)男宰?,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多半是要借機游山玩水了?!碧扑赏蝗灰庾R到,白石并未向這些隨從透露具體行程,是不是有他自己的考慮,或者是皇上的旨意?想到這里,他也怕失言,遂遮掩模糊了過去。
“說的也是。這一路,恐怕有咱們受的了?!饼埵鄲赖?fù)蠐项^,打個招呼,找地方扔韭菜去了。唐松本來想獨自撫琴解悶,被這些人一打擾,也沒了興致,遂和李公公打個招呼也回屋睡覺去了。
只剩下李公公一人站在小河邊,瞇起了眼睛:“北疆?為什么去到那里?”
萬壑不知什么時候從大青石后轉(zhuǎn)了出來,湊到李公公身邊,輕聲道:“公公,在下剛才到六皇子屋里看過了?!?p> 李公公鼻孔里“嗯”了一聲,道:“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在下仔細(xì)翻檢了一番,連他內(nèi)衣都摸過了,什么也沒有?!比f壑有些懊惱道,“沒有藏寶圖,沒有信物,也沒有書信。”
“真的身無長物?”李公公看著萬壑,銳利的目光似乎要把萬壑刺穿。
“也不是……要說有,就在枕邊看見一張地圖?!比f壑囁喏道。
“地圖?”李公公盯著萬壑,問道:“地圖上什么地方有標(biāo)注?”
“我想想……”萬壑想了想,慢慢道:“好像……好像在東南方向畫著幾個圈,是哪里來著……對了,”萬壑一拳砸在手心里,興奮道:“是庭山!”
“哦?庭山?”李公公目光閃爍,內(nèi)心卻早已盤算不已。勝地庭山,山清水秀,集天地靈氣,的確是個修道的洞天福地,也因此被青玄老道選為修行之處。青玄老道死后,他的徒子徒孫們一直在庭山經(jīng)營,目前規(guī)模日漸壯大,在江湖上名頭響當(dāng)當(dāng),極不好惹。六皇子去那里,僅僅是為了游覽名勝嗎?
還是為了出自庭山的那東西?
可那東西早就不在庭山了,那老皇帝若是派自己親兒子去尋,為何不告訴他準(zhǔn)確的消息呢?
這樣來看,仿佛六皇子出宮的目的和那東西并無關(guān)聯(lián)?
萬壑卻是不知李公公轉(zhuǎn)了多少心思,看他不語,還以為他在發(fā)愁,遂自作聰明道:“公公,咱們要不現(xiàn)在就把那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皇子控制了,嚴(yán)刑拷問,我就不信他能扛住不說實話!”
“不急,暫且靜觀其變。”李公公冷冷一笑,道:“咱們還得讓這小子帶路尋寶貝呢?!彼持?,看天上彎月漸隱。
這一夜,大概只有無牽無掛的白石睡得安穩(wěn)吧。
吃碗大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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