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城相對峙，一水向東流。
蘇重看著躬身行禮的林令言，揉了揉額頭，幾日奔波他也有些勞累。
“東西呢？”
林令言將玉墜兒拿出來，恭恭敬敬的遞給蘇重。
“這次的事做的不錯，但還是慢了些?！碧K重緩緩說，“鄭云溪在江南畢竟樹大根深，你想的有些簡單，不過你和博衍的病還是很及時，拖了些時日，足夠讓我趕回來?！?p> 林令言聽見蘇重提到生病也緊張起來，但臉色依舊是謙恭謹(jǐn)慎。
“鄭云溪雖然就是個教書匠，可此人心思沉重，也過于貪婪，偏還要搏個好名聲，看著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但你要想從他身上拔幾根毛下來，得成全了他的心思，”蘇重說，“貿(mào)然讓你來江南，確實也是我心急了，但想要讓你早日接手朱雀堂，也只能快些磨礪你?！?p> 要我接手朱雀堂？林令言不由得心頭一驚，蘇先生在朱雀堂大多都是死忠，雖然自己和齊光都是先生親手培植的，但畢竟資歷尚淺，如何能真正的接任堂主的位置。凌翊和先生爭端已久，先生似一直有瑣事纏身，如今是想要退居幕后？但為何是自己？林令言頓了頓，但依舊是不動聲色?！皩W(xué)生知道先生苦心，必當(dāng)竭盡全力?！?p> “晚上的宴席，為師也去。江南的這幫狐貍，還是要我好好敲打一下。既然南楚那個女人想要在大梁安釘子來鞏固自己的勢力，我們就順勢而為，過幾日你和博衍去趟南楚，找到那個鄭夢溪，借由她在南楚建立分部，如果不聽話，那就是我大梁的叛徒?！?p> “是。”大梁的叛徒，自然是可以除掉的。
蘇重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樣的煩心事，竟不似以往的波瀾不驚。林令言恭謹(jǐn)?shù)恼驹谝粋?cè)，卻和自己名義上的恩師有些疏離。不知道為什么，雖然談不上不信任，但自己對于師傅，卻有些警惕。
林令言雖然做東請客，地點卻依舊設(shè)置在攬月樓，時辰還早，下面人卻通知自己那位姑娘已經(jīng)到了。鄭云溪急忙帶著那幾位大掌柜去往包廂，一推門，只看見蘇重一身白衣，面容冷峻的坐在桌前，林令言就乖巧的站在身側(cè)。
這是給自己徒弟找場子來了？鄭云溪心中冷笑，急忙打了個招呼。
蘇重漠然點點頭，竟也站起身來，“江南諸多事宜，多虧諸位多年苦心謀劃，鄭兄更是居功至偉，蘇某少來江南，也要特意拜會。我這不成材的徒弟還要在鄭兄手下多多學(xué)習(xí)?！?p> 幾位大掌柜都是鄭云溪一手培養(yǎng)扶持的，江南富庶也養(yǎng)了傲然的性子，雖然蘇重是一堂之主，但對于他派人奪權(quán)也頗有微詞，此番聽蘇重一言倒是給盡了顏面，稍有些愕然，但也得還盡了禮數(shù)，不能再找什么麻煩。
“這是屬下分內(nèi)之事?！编嵲葡降氐馈?p> 桌上只有一壺?zé)岵?，林令言給幾位斟了熱茶，金色的堂主令還掛在腰間，鄭云溪還坐著，那幾位都站起身來接了茶水。
“聽聞張掌柜的油店生意做的不錯?！碧K重不言其他，笑著看座上的一個胖掌柜。
張掌柜笑笑，“哪里哪里，還得多虧鄭堂主的照拂?！?p> “江南寶地，也要感謝青龍?zhí)弥鞯氖窒铝羟?，”蘇重笑答，“杭州山肥水美，弱水惹人憐愛，但既然輕輕舀起，斷不該潑于井下?！?p> 張掌柜聽言額頭上的冷汗已經(jīng)滴下，他的油店是個信息交匯的地方，有鄭云溪的照拂，不論店里的收成，平時也過得甚是滋潤，但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極其好色，但畢竟是堂里一方掌柜，鄭大家也不允許下面人去自家院子里找姑娘，于是就置辦了個院子，買了幾個姑娘，但他秉性暴躁，不喜那些剛烈的性子，定要狠狠打到服氣，前兩日剛死了一個，正是被他丟進了院后的枯井埋了的，按理說這件事鄭云溪都不知道，這個剛到的蘇重又是怎么知道的。
堂上的幾個人自然都聽懂是什么意思，但話不挑明，張掌柜只能尷尬的應(yīng)應(yīng)，鄭云溪知道這老家伙又弄出人命，還讓外人知道，但現(xiàn)在也不好發(fā)作，只狠狠瞪了瞪張掌柜的一眼。
“江南勢力向來錯綜復(fù)雜，我們又需在花家門口做事，少不得束手束腳，諸位辛苦，蘇某以茶代酒，敬幾位一杯?！碧K重眼神清冷，絲毫沒有敲打的痕跡?！安贿^，”蘇重飲罷放下茶盞，“縱然是裙帶繁復(fù)，我們既為朝廷辦事，揭弊鋤奸，雖世人視我們?nèi)绾樗瞳F，但畢竟我們不像尋常衙門，仗勢欺人，巧取豪奪，草菅人命；如果有此行徑，我們也只能梁律處置，不能徇私啊，”蘇重笑著看剩余的幾人，“幾位掌柜，你們說是吧。”
蘇重雖三十有余，但已經(jīng)清雋，笑起來也如沐春風(fēng)。這幾個人卻覺得這哪里是春風(fēng)，簡直是北境刮來的西北寒風(fēng)，吹得人是脊背發(fā)涼。剛還看張掌柜的笑話，現(xiàn)在也覺得是身后冷，腦門熱。江南情報盡在花家和朱雀堂鄭家的手中，難道自己家中也被蘇重安插了人手，何至于如此精準(zhǔn)的指出幾個人犯下的事呢。
鄭云溪臉色不善，但畢竟蘇重還是和自己有交情的，倒也沒說什么。
“鄭兄，你身邊東南西北幾個護衛(wèi)呢？”蘇重又問道，“往日里都是形影不離的保護安全，這是有了什么緊急的任務(wù)？竟是全派出去了？”
“蘇兄不知道？”鄭云溪笑回，“今日在我銀鉤賭坊，玄武堂的人拿了閣主的密令要來取我鄭某的性命，多虧了蘇兄的愛徒阻攔，否則我這一介老將，委身楚烏閣十年之久，只通曉諜報不懂武藝，卻要被自家人取了性命。所以這四人自是派出去查清事由了?！?p> 這四人是被扔到江南的水路上了，但鄭云溪還是要說自己勞苦功高，還要受人刺殺，借玄武堂來斥責(zé)楚烏閣枉殺同僚，這樣便是自己脫身也有了正大光明的接口。蘇重冷冷看了他一眼，雖然對鄭云溪言辭不悅，但玄武堂不經(jīng)自己這個朱雀堂主點頭就如此行事，確實也讓他心中不快?！拔乙褜⑷粟s出杭州，鄭兄大可放心，此次閣中如此行為，是因為有人自江南發(fā)了封密信，說江南朱雀堂與南楚勾結(jié)，言辭鑿鑿，我又不在京都，所以閣主大人才做此決定。”
“荒唐！”李掌柜申辯，“我?guī)兹丝v有小錯，怎可會做此里通敵國的叛國行徑！江南情報將這杭州城守得固若金湯，有南楚人我們?nèi)绾螘恢?！?p> “堂主面前，休要無理。”鄭云溪低聲斥道。自己本來已經(jīng)打算遁逃，就沒有管那幾個南楚人的行跡，看來是被蘇重他們拿住了，但本來就沒有碰過面，這也不是什么大錯。
“那幾人在同福客棧已經(jīng)被拿住了，口供由在。”林令言由袖中拿出那個家奴的口供，上面還沾著血跡。
同福客棧雖然是花家的產(chǎn)業(yè)，但花家本來就是商賈之家，況且他們也并不是做情報的，有外族不能察覺身份也正常，但是鄭大家是同?？蜅２辶巳耸值模恢肋@件事情倒是奇怪的很。
坐在蘇重身邊的大掌柜掃了一眼，上面赫然有鄭云溪的名字，再看向鄭云溪的眼中多少有了幾分質(zhì)疑。
鄭云溪倒是不避諱的將那紙接了起來，看了看竟是滿臉疑惑又有些暗喜。“這真的是……”
“收起來吧，”蘇重打斷道，“南楚探子能避過鄭兄眼睛，說明還是有些本事，鄭兄身邊暫時沒有護衛(wèi)，我?guī)Я诵┤耸郑瑯窍履菐兹嗽跂|南西北這四人回來之前，就負(fù)責(zé)鄭兄的安全?！?p> 這份口供若是被人知曉，縱是鄭云溪并沒有和南楚人接頭，也足夠拿他下獄了，但是蘇重并沒有這么做。幾個掌柜的有些狐疑，但是見鄭云溪并不辯解，也猜出來這位鄭大家或許真的和南楚那邊有什么牽連。通敵賣國，是要株連九族的。況且蘇重派侍衛(wèi)跟著鄭云溪，這是有了監(jiān)視的意味，鄭大家居然沒有拒絕。就算是有栽培之恩，這幾個人也只能選擇觀望，并不會做這個出頭鳥，逞這個英雄。
鄭云溪看到關(guān)于自己找了十年的妹妹的消息，臉色卻十分復(fù)雜，幾分欣喜，幾分愁困，幾分狠厲，這幾多情思卻都被蘇重落在眼底。
菜一盤盤端上桌子，幾個人各懷心思，蘇重依舊坦然，大手一揮。
“各位，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