徇義在匹夫,報恩猶一餐。
南平王府鎮(zhèn)守一方,雖這些年世子亡故,王爺老邁,在軍中再無實權(quán),但也依舊令人忌憚。南平王世代桀驁但依舊忠誠,可也免不了多方安插人手,也免不了每年抬出去幾個暗探。
自從世子去世,往王府中安插人手也變得越來越難,鄭夢溪只抓住了一個人,只讓這諾大的南平王府中的一個人對自己效忠??赏@一個人,便可以抵過萬馬千軍。否則,在王府側(cè)妃相互傾軋,整個王府亂成一鍋粥時,鄭夢溪就不會依舊安然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品茶。
那個人叫柳吉,自幼身契就被賣到柳家。柳家出身軍旅,沙場上免不了是刀光劍影,連著家里的小姐和少爺都養(yǎng)得驕縱囂張,柳吉自幼跟在少爺身邊,是一路被打罵著長大的。可有些權(quán)貴就是很奇怪,自己紈绔虛偽、見利忘義,卻覺得打個巴掌之后給的那個甜棗便得叫旁人感恩戴德一輩子,柳吉自幼察言觀色,學(xué)的了一身虛與委蛇、見風(fēng)使舵的好本領(lǐng),柳家的都對這個下人越發(fā)滿意,覺得這是柳家絕對的忠仆,可從未注意過他眼中的恨意。他在柳家十八年,成為柳家管家手下最得意的助手,卻依舊平日里免不了一頓鞭笞。而仇恨的種子,早在幼年就已經(jīng)根深蒂固。所以在這樣的仇恨之下,他更懂得感恩。
那是九年前,在落雨的大街上,他因為生了病做少爺?shù)鸟R凳時沒有跪穩(wěn),被少爺當(dāng)街打得頭破血流,又扔在大街上不管,是院子里的仙女命人買藥照拂,柳吉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卻還是跛了一條腿。他蘇醒后又回到柳家,幸虧少爺早就把這個小奴才忘到腦后,那仙女又給了自己銀錢好好在院子上下打點,自己才逐漸在柳家有了一席之地。后來待到柳妃需要家中有人在王府替她操持,柳吉忙不迭的請命去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報答仙女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
柳吉此時坐在院子里揉了揉剛被小姐抽過的胳膊,衣袖上又滲出了血。少爺死了,王爺已經(jīng)平息了怒火,范家也無法再追責(zé)柳氏,可是,還是還是不夠啊,那個囂張的柳小姐面容憔悴,但不還是安然無恙嗎。
柳吉在王府里又苦心經(jīng)營多年,這才有了范妃的大丫頭聽命于他。范妃本來午睡時就不愿有人在院中打擾,要調(diào)開所有的小廝和丫鬟,只留下一個貼身侍女在門外侍候,他只需要讓她恰好在殺手行刺時離開,恰好在柳公子入內(nèi)時瞧見,這件事就是已經(jīng)成了事??墒牵€差最后一步了。
丫鬟被關(guān)進了柴房,范家不管,宇文家也嫌晦氣。到了最后一擊的時候了。夢姑娘已經(jīng)在院外備好了馬車,自己做完這件事情就可以永遠(yuǎn)的離開宇文家,永遠(yuǎn)也不需要再去做一個奴才。
柳吉拎著個食盒,悄悄的進了后院的柴房,拿著鑰匙悄悄地打開了門。
“柳……柳管家……”
“小聲些!”柳吉壓低聲音說,轉(zhuǎn)身掩上了房門,憐愛的摸了摸她漸瘦的臉頰,“翠兒,范婦這事兒已經(jīng)算是過去了,前些時候風(fēng)聲比較緊,我家柳娘娘一直想讓我來看你,但實在是太過惹人注目,如今這風(fēng)頭也算過了,我這不馬上來看你了……”
“冤家,你怎么來得這樣遲,我以為你要棄了我了……”丫鬟拿著吃食快速的塞進嘴里,又略帶幽怨的說。
“說的什么傻話,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我豈會不要你?我家柳娘娘是要在王府里執(zhí)掌大權(quán)了,你的身契雖然還在范妃手里,但我家娘娘已經(jīng)拿到了她那兒,你再吃兩天的苦頭,娘娘已經(jīng)應(yīng)了我,要放了你的身契,到時候咱倆就可以過好日子了!”柳吉笑著說。
翠兒眼中驚喜,明媚一笑,“你可是她重用的人,豈會這樣輕易放了你?”
“她早就撞破了咱倆的事兒,這次幫她做這等事不就是為了咱倆能雙宿雙飛么?”
“這女人也是夠狠的,我只知道她要害我家娘娘,誰知道竟是要她親弟弟動手……”
“噓,”柳吉堵住翠兒的嘴,“這話以后都別再說了,我家那娘娘是什么性情這些年在院子里你還不知道?要是再提這些被她聽見了能有咱倆的好果子吃?再說也未必是要少爺動手,我聽我家娘娘說,只是為了要范娘娘藏著的王爺手書,也許是少爺被范娘娘撞見一時失手呢?她總也不會真害了自己弟弟。不過這些和咱倆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只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就行?!绷α诵Γ懔怂粫?,拿了食盒徑直出了門。夜色中馬車一直奔著城郊的懸崖去了,到了崖上,柳吉幾人把馬卸了下來,拿著柳家侍衛(wèi)的佩刀對著馬車車上一頓亂砍,又將刀扔進車內(nèi),撒了些事先準(zhǔn)備好的血,就合力把馬車推下了懸崖。幾人各自道別,沒有多言,柳吉騎著馬往南去了。
夜半,王府。
柴房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雖然翠兒被關(guān)進了柴房,但王爺也特意交待不能讓她死了,旁住的小廝睡得正香甜卻被吵醒,一臉的不悅,披了件衣服舉著蠟燭一腳把門踢開,“大半夜的嚎什么喪!王爺就該把你這賤種發(fā)賣到青樓里去!”
他一腳踢開門,只看見翠兒嘴角流著黑血,已經(jīng)趴在地上不斷的抽搐,她見有人來了,一把抓住小廝的褲腳,“柳……柳妃……柳吉……殺我……”
柳妃這幾日一邊為了弟弟的離世而傷神,又因為范家、王爺?shù)馁|(zhì)疑,娘家的沉默而惶恐不安,夜里也經(jīng)常驚醒,這又被后院的吵鬧聲吵醒。
“這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接連受了打擊,這幾日脾氣也有些收斂。
“回娘娘,好像是柴房里的翠兒出了事兒,這才鬧騰起來。”
柳妃一想起那個看著弟弟行兇的丫鬟也不免生氣,“那個賤種!叫柳吉過去看看!再不安分割了她的舌頭!”
“已經(jīng)叫人去找了,只是……柳管家好像并不在府中?!?p> “不在府中?這幫奴才,簡直是要反了天了!”柳妃站起身來,侍女把袍子給她系上,“我倒要去看看,這王府還能被這個賤婢翻起什么浪來!”
柳妃這剛剛走到自家院子門口,只見著王爺怒氣沖沖的往這邊過來,還不等她行禮,一巴掌就將柳妃直接扇到在地,“賤婦!”
柳妃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王爺又當(dāng)著滿府下人的面給自己落了這么大的臉,本就悲傷,一時怒火攻心,又暈了過去。
一行人手忙腳亂又急忙把她抬回屋子,這邊的小廝急忙過來,“王爺,李太醫(yī)讓我告知王爺,那丫鬟醒了?!?p> 老王爺一時怒極,想著這夫人不識好歹,竟對范氏下了這樣的黑手,耽誤了自己全盤的謀劃,但見那女人暈了過去,也心中冷靜了幾分。此事必要隱瞞下來,若是讓范府和柳家的知道了,怕是南平王府之后要徹底失去這兩家的助力,那皓兒襲爵之后豈不是要舉步維艱?“好,派得力的人把知情的幾個人都給我看住了,嚴(yán)禁有人通風(fēng)報信!”他又看了眼柳妃的院子,冷哼一聲,“把這院子給我看緊了,一只蒼蠅都不準(zhǔn)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