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天黑了,清河依舊那么熱鬧,大街上燈亮如白晝,林令言的屋子里一盞燈都沒有點,但她囑咐小二把廊上的燈籠照看得亮一些。
林令言坐在黑暗中用右手挽了個劍花,雖然花無憂送來了更輕薄的軟劍,可是依舊險些脫手,如今右手的力道想要恢復(fù)如初依然不太可能,與其執(zhí)著于右手,莫不如聯(lián)系左手的劍意,就是不能一如當(dāng)初,至少還要有自保的能力。
她把劍輕輕的放在左手邊,靜靜的坐著,黑暗中她更能靜心,也看得更清晰。
沈家和蘇重千絲萬縷,雖然沈府馬夫已死,沒有人能夠證實沈子欽墜馬確實和蘇重相關(guān),但是從齊光與蘇重的決裂也能分析出他在彭城一戰(zhàn)中所起的作用,那馬夫自盡一事的緣由如何倒也能不言而喻。齊光當(dāng)時在回京的路上遇襲,估計也是蘇重?fù)?dān)心此事被沈家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可是沈家現(xiàn)在到底知道多少呢?郡主又是個什么態(tài)度?
沈子欽自從墜馬之后醉心于商賈,將沈家的生意經(jīng)營的井井有條,如今和顧華年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鳴,但聽人說他也不常在清河,對于當(dāng)年的事情也并不在意了;沈子鈺一直被當(dāng)做是清河未來的主人來培養(yǎng),但如今顧華年生下了沈府的長孫,清河之后將會在誰的手上還尚未可知,憑借他們兄弟二人的關(guān)系也未必會生什么嫌隙;如今沈府能有裂痕讓他人有跡可循的,正是他兄弟二人和郡主的關(guān)系。
郡主一生為沈家謀劃,雖然說計深遠(yuǎn)也是愛子至深,可她與自己的這兩個兒子之間嫌隙太多,大兒子墜馬之后郡主極為失望,間接害死了大兒子的摯友,又阻撓他娶自己的心愛之人,在顧華年過門之后也對其百般折辱,直到生了長孫之后才算安分了許多,至于沈子鈺自小對母親父親的忽視就是有所怨言的,又是個極為心善的,對母親的很多做法也是不敢茍同,他能和自己的嫂嫂一同會見舊友,就能看的出沈子鈺的性情還一如當(dāng)初,與母親也應(yīng)該是敬畏多于親近的。但到底是骨肉親情,母子之間的嫌隙也不會真的惹出什么事端啊……
林令言眨眨眼,沈家郡主可謂遠(yuǎn)見卓識,就算她想借助蘇重的力量穩(wěn)固沈家的勢力,可她畢竟是個母親,知道了蘇重把注意三番五次的打到自己兒子的頭上,豈肯善罷甘休!可如果不是蘇重和沈家有所勾連,為何不把清河的事情交給他人處理,一定要親力親為呢?
林令言腦海中如同電光火石,忽然想起了那晚與顧光潔、沈子鈺在客棧的偶遇,他們二人見到自己時的眼神詫異而驚喜,而顧華年見到自己的有愧疚、悔恨,還有……欣慰?!她為何會用那樣一種眼神看著自己?那感覺好似……母親……
林令言猛地坐起身來,母親?長嫂如母,顧華年還將她自己看做我的嫂嫂,那她……不就是沈府最大的變數(shù)……
蘇重自己經(jīng)營清河情報多年,一方面是為了和沈府交換利益,另一方面難道是為了控制顧華年不成?
自己和齊光一直知道彭城的事情和楚烏閣的高層有關(guān),但是卷宗都是閣主親存,任務(wù)又不一定人盡皆知,兩三年前才察覺此事可能和蘇重有所關(guān)聯(lián),只是沒想到收留二人的蘇重居然真的會是當(dāng)年的主謀,但算算時間,那個時間顧華年嫁入沈府有段時間了,聽顧光潔說,顧華年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逐漸和沈子欽有了情誼的……難不成……林令言如墜冰窟,想象不到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蘇重的所作所為也太過齷齪!顧姐姐也太過于可憐了……
可是,如果我是蘇重的話,沈府當(dāng)家做主的郡主與自己可能隨時決裂,憑借沈子鈺和沈子欽的性情應(yīng)該不屑與楚烏閣為伍,那為沈家誕下麟兒的顧華年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她對沈家有恨,恨他們奪去心上人的性命,恨他們毀了自己的一生,如果她真的想為哥哥報仇的話,會不會對沈子鈺和沈子欽下手?然后沈家就只剩下她的兒子可以繼承爵位,當(dāng)年草菅人命的沈家皆在她手,這該是多么大的誘惑……況且顧姐姐的娘家本就是個書香門第,不可能和楚烏閣朱雀堂有什么牽扯,就算是沈家知道了蘇重做過的事也不會與顧姐姐說的啊,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兄長的死就是蘇重一手促成的,反而更好掌控她的行為……
可是……如果只是自己想多了……林令言猛地站起身來,可越想到顧華年的眼神心里就越是惴惴不安,反而越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令言站起身來,無論沈家到底如何,自己對沈家是否還有恨意,就是父兄依然在世,定也會覺得沈子欽和沈子鈺無辜,自己先確定他們的安危,再打探一番,如果是自己想多了的話自然最好不過……
“博衍,”林令言輕聲喚道,“我有急事……”林令言剛要張口說顧華年可能被蘇重利用,可是一想到博衍可能和蘇重的關(guān)系,而且此事又不太確定,總不好憑空污蔑他人。
“現(xiàn)在出門?”博衍直接從隔壁的窗戶跳到屋子里,“你我必須在一起,我陪你去?”今日他在客棧附近來回溜了幾圈,把一些跟梢兒的都清理了一番,街上此刻燈火通明,也是安全的。
林令言想了想,自己應(yīng)該先去找顧光潔探問一番,顧華年就是再顧忌也不會派人看著自己的弟弟,蘇重那也不可能分太多的人手到清河來,自己此刻去街上買些酒菜,只當(dāng)是訪友,就算是惹人懷疑,也不該會有什么貿(mào)然的大動作。
顧光潔對于林令言大晚上的來找自己雖然有些詫異,但內(nèi)心還是歡喜的,至少證明他們之間不算有太多的嫌隙,而聽到林令言探問的是姐姐的事情內(nèi)心就更加欣慰了,想必令言是真心希望姐姐是幸福的吧。
“不過沈府的事情我確實不是很清楚,雖然姐姐和姐夫近些年的關(guān)系十分親厚,但姐姐從來不與我說王府的事情,說來慚愧,許是我過于笨拙,也或許是姐姐擔(dān)心與沈家太過親厚會讓我有個攀附的名聲,就是平日和子鈺來往姐姐也是多有阻攔,這還是我新婚和子鈺見了一面,要是往常和子鈺私下見面姐姐知道了還要痛斥我的?!鳖櫣鉂崯o奈的笑了笑,“姐姐的性情和當(dāng)年差了許多,看著好似溫和,但實際是越發(fā)的執(zhí)拗了,有了外甥之后,反而更要冷淡了些……”
林令言面色不變,心里卻越發(fā)的不安,只默然的點了點頭。
顧光潔笑了笑,“可能還是姐姐考慮事情比我周旋,我馬上也要去禹州上任了,這幾日子鈺不在城內(nèi),等他回來你我三人定要好好聚聚,否則這一走,還真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見了。”
“沈子鈺他不在城內(nèi)?”
“是啊,”顧光潔說,“每月初三他都要去城外巡營,和士兵們同吃同住些時日,也是慣例了,只是今年雨水有些大,清河夏天就決堤了好幾次,這幾天看著又要降秋雨了,若不是我新婚,他怕還是要在堤上多待些時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