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懷中的女子后,蘇景琮輕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他站起來,望著不遠處那一對陌生的男女,又看向持劍而立的張靈素,最后是盧玄道與那素未謀面的龍君。
六通與六茹走上前來,掌心有勁氣噴吐。
“蘇景琮,無人能救你了,束手就擒,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绷ǔ谅暤?。
張靈素舉起手中以靈氣接續(xù)的長劍,遙指蘇景琮心口。她既然選擇了參與今夜這場圍殺,就絕不會輕易罷手。盧玄道望著龍君,漠然道:“我要帶他走!”
龍軍輕輕搖頭:“咱們是一類人,否則也不會這般惺惺相惜。那個老婦人曾救了她,這份人情,不管要我怎么還,我都認。”背上斷劍摘了下來,被這個模樣半點不出彩的男人握在手中。他舉目與額頭青筋突起的盧玄道相對:“出手吧,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讓你插手。”
蘇景琮舉起手中唐刀,立在眼前,看著薄如蟬翼的刀刃,怔怔不語。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萬分凄涼。
“你,讓我束手就擒?”蘇景琮以刀指那個他根本不認識的青年。
六通微微皺眉:“莫非你以為還有誰能救你?憑你一人,可不是我們?nèi)藢κ?。若我出手取你性命,就不能保證你那一顆人頭,最終仍能留在項上。”
蘇景琮雙目被先前流出的鮮血染紅,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緊緊貼在臉上。他仰天嘶吼,狀如厲鬼?!澳銈兌嫉盟溃 碧K景琮猙獰喝道,猩紅雙目里,只有沖霄殺意。
手腕一擰,唐刀插入泥土,沒入三尺深。蘇景琮張手一招,暴喝道:“青蓮!”
陳爺爺給他的那只錦囊字條上,只寫著寥寥十來字,“何時想殺人,何時握青蓮。”
當唐刀被蘇景琮率入地面時,六通便動身出手,不再等候。原本他敬這個殺父仇人之子是個重情之人,才愿意給蘇景琮最后一點尊重,既然這人不領情,那就只好自己親手復仇了。
遠處馬車中,藏有一柄古劍的劍匣在蘇景琮那一聲“青蓮”后震顫不已,一柄被天下萬千劍客視作至高神物的仙劍破匣而出,懸于高空,大放光芒,宛如一輪明日。
渾厚無匹的劍意竟將天上烏云都掃開,一場原本不知還要下多久的暴雨,草草收場,天空再也聽不到雷鳴。那邊劍拔弩張的兩個中年人不約而同收斂氣勢,抬頭看著天上那一柄仙劍。先前他們清楚的聽到,蘇景琮口中所喊,可是青蓮二字。
不是說蘇景琮手中擁有的,是世上最好的青蓮仿劍——青霜嗎?更何況,這把劍明明還在岐王府中。不久之前有人前往岐王府竊劍,摸到那把劍跟前,引得寶劍之靈盛怒,以無形劍氣將那人絞殺,這件事可傳遍了天下。
莫非蘇景琮既有青霜又有青蓮?這個念頭才出現(xiàn)在兩個實力高卓的中年男人心頭,就被他們掐滅。青蓮劍消失一千年都未曾聽說有人得到,蘇景琮怎么可能同時擁有青蓮和青霜兩把仙劍??峙绿焐夏前亚嗌徴乔嗨獙殑?,而岐王府里面?zhèn)鞒龅南ⅲ贿^是為了掩人耳目。
浩浩劍氣如一座懸空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當今天下劍仙,無一人能擁有這等劍氣,陳青霜一柄遺劍有如此氣象,真不愧他真劍仙之名。
六通被突然出現(xiàn)的這把劍給結(jié)結(jié)實實驚到,他不敢再磨蹭,催動所有修為,往蘇景琮那邊急速掠去,手掌化爪,撕空而行。張靈素懸浮而起,身外有一頭猙獰青龍。
比太陽還刺目的那柄青蓮劍飛入蘇景琮手中,所過之處,游離于天地間的靈氣皆被吸納一空,這里恐怕三五年內(nèi),都長不出任何花草了。
狀如瘋魔的年輕王爺單手持劍,怒斬蒼穹。
這一劍飽含他對陸湘裙的無限歉意,更有他對面前這些人的沖天殺念,最后是自己心中極致的后悔。這張陳爺爺給他準備的底牌,若是被他早些動用,就不會有此刻一幕了。
可這世上哪有從頭再來之事!
修行十多年的年輕王爺?shù)谝淮问箘?,但這把威名赫赫的仙劍,卻發(fā)出如同認主了一般的歡快劍鳴。許是察覺到了主人內(nèi)心的滔天憤怒,青蓮之威勢,足以破蒼穹。
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中,八匹拉車駿馬耳朵有鮮血淌出,它們凄厲的嘶吼著,想要掙開韁繩,逃離這片讓它們?nèi)f分難受的地方。當世劍道足以排進前三甲的男人盧玄道橫劍胸前,擋下呼嘯奔涌的劍氣,心神搖曳。他捫心自問,若自己以同樣境界手持那柄仙劍,能否有這等浩瀚天威?
何為天生劍胚?何為人間謫仙?
盧玄道輕聲道:“你的兒子果然很好啊。”
龍君束手而立,既然他阻攔了盧玄道去救蘇景琮,那現(xiàn)在翻開底牌的蘇景琮有可能斬殺自己的徒弟,那他也只能站在原地。他的規(guī)矩不多,信守承諾是其中最根本的一條。
劍氣悉數(shù)傾落,如浩蕩汪洋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滾滾洪流之下,無人能保持平靜。
六通已經(jīng)退了回去,站在妹妹身前,以他不算寬厚的身軀,要為妹妹撐開一方凈土。當初他只是個孩子,沒能力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兵甲手下救下父母,現(xiàn)在,他不能讓妹妹死在自己眼前。一方大印從他體內(nèi)飛出,擋在妹妹身前。
張靈素身外青龍觸到劍氣洪流后,連一個呼吸都沒能堅持下來,直接被絞爛成漫天碎片。她緊咬牙關,雙手持劍,纖細的身影如洪水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有可能傾覆。
誰也想不到,今夜這場戰(zhàn)斗中發(fā)揮出最強一擊的,竟是一個尚未踏足龍象境的年輕人。
劍氣洪流過后,張靈素白雪一般的衣裙上出現(xiàn)無數(shù)道裂口,鮮血橫流,她氣若游絲,落在地上,單手拄劍。她想起白天里師父與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你可以參與這場師父的戰(zhàn)斗,但為師只有一個要求——你要活著。若你死在其中,為師也會在黃泉路上陪你,路上有個伴,也挺好的。你知道,為師向來說到做到。”
張靈素艱難起身,深深看了蘇景琮一眼,拔劍離去。
六通胸口出現(xiàn)三道半尺長的劍傷,而他身后的六茹則完好無損,大印化作一抹毫光飛入六通體內(nèi)。那女子美眸睜大一分,望著仰面倒去的哥哥,凄厲哭道:“哥!”
六通艱難道:“走!”
蘇景琮臉色呈現(xiàn)不正常的雪白,他全然不計后果,再出第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