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薇是私生女，不知道父親是誰。她三歲那年冬天，母親陳麗霞跳樓死了。她隱約記得，陳麗霞跳樓前在樓頂猶豫很久，她是打算抱著陳薇薇一起跳樓的，但是陳薇薇不停啼哭，樓下看熱鬧的有人喊：“放下孩子！放下孩子！”陳麗霞遠(yuǎn)遠(yuǎn)看到警車，把陳薇薇往旁邊一放，自己跳了下去。
陳薇薇看著媽媽跳樓，記不清自己為什么沒跳，反正她就是沒跳。她坐在樓頂哭泣，警察上來抱走了她。
警察聯(lián)系陳薇薇的外公外婆收養(yǎng)她，外公外婆在鄉(xiāng)下，接受不了來路不明的孩子，拒絕收養(yǎng)。警察輾轉(zhuǎn)聯(lián)系陳薇薇的舅舅收養(yǎng)她，舅舅新婚不久，夫妻正在享受二人世界，也拒絕收養(yǎng)。
陳薇薇被送到福利院。住在福利院的孩子都像陳薇薇一樣沒有爸爸媽媽，一個房間住許多小朋友，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游戲，一起學(xué)文化。不久，她發(fā)現(xiàn)有件事不一起做，就是有不認(rèn)識的叔叔阿姨來到福利院，老師會帶著一個好看的孩子出去，過一會兒，老師又帶一個不太好看的孩子出去，有時好看的孩子被領(lǐng)走，有時不太好看的孩子被領(lǐng)走。
有一天，樊老師揭開這個秘密：“孩子們，福利院里常常有叔叔阿姨來領(lǐng)養(yǎng)孩子。有的叔叔阿姨選擇好看的孩子領(lǐng)養(yǎng)，福利院老師推薦懂事的孩子，有的叔叔阿姨選擇懂事的孩子領(lǐng)養(yǎng)。被叔叔阿姨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就有爸爸媽媽了?！标愞鞭睂τ邪职謰寢尩纳詈芟蛲?。
陳薇薇問同伴米莎：“我好看嗎？”米莎搖搖頭說：“不好看?！薄罢l好看？”“芊芊好看?！避奋繁活I(lǐng)養(yǎng)好多天，陳薇薇和米莎都記得她的樣子，鵝蛋臉，大眼睛，真好看；陳薇薇對著鏡子看看自己，小眼睛，窄長臉，確實不好看。
什么是懂事呢？陳薇薇開始琢磨這個問題。
小朋友們圍在桌子旁邊搭積木，米莎搭了一個公主城堡，左曉飛搭了一個動物園，李子璇拼出一個飛機，端起飛機假裝飛行，腳絆到椅子，跌倒撞上桌子，米莎的公主城堡和左曉飛的動物園都散了架，米莎拍著桌子叫：“討厭！”李子璇愣怔的望向米莎，有點害怕，左曉飛把李子璇扶起來，問：“你疼嗎？”李子璇點點頭。左曉飛問：“哪里疼？”李子璇指指胳膊，又指指腿，吭哧吭哧哭起來。“別哭?！弊髸燥w也不知所措，張開臂膀抱抱李子璇，把他拉到桌子旁邊，跟他一起重新搭積木。
樊老師坐在桌子旁邊看孩子們搭積木，看到剛才的場景，她拍了兩下手，讓孩子們停一下，說：“剛才李子璇寶寶摔倒了，我們的左曉飛寶寶把他扶起來，這種幫助小朋友的行為是不是值得表揚？”孩子們說：“是?！狈蠋熣f：“我們一起為左曉飛鼓掌好嗎？”大家一起鼓掌。樊老師說：“好了，小朋友們繼續(xù)搭積木?！?p> 陳薇薇在搭風(fēng)車，被碰倒以后，重新搭。她想到一個問題，跑去找樊老師，問：“樊老師，左曉飛懂事嗎？”“是懂事啊?！彼氐阶约旱奈恢么罘e木，眼睛時不時搜尋誰摔倒了，以便前去幫助。
陳薇薇還沒看到小朋友摔倒，就快下課了。樊老師讓小朋友們把積木整理好，到食堂吃飯，左曉飛整理的又快又整齊，樊老師看到，眼睛含笑的摸摸他的頭，陳薇薇想，把積木整理好，也算懂事。
陳薇薇照著左曉飛的樣子學(xué)，他把飯吃干凈，把碗筷摞在一起，她也把飯吃干凈，把碗筷摞在一起，左曉飛在食堂把掉在地上的香蕉皮撿起來扔進(jìn)垃圾桶，陳薇薇看了看地上，有一個紙團(tuán)，她也撿起來扔進(jìn)垃圾桶。
老師發(fā)了一支自動鉛筆，米莎很開心，她拿在手里擰開，裝不回去，索性放在桌子上不管，彈簧掉在地上，陳薇薇撿起來，把零件收集起來往一起裝，裝不上，她拿給左曉飛，說：“壞了?！弊髸燥w接過去也裝不上，左曉飛拿給樊老師問：“老師，您教我怎么裝好嗎？”樊老師把自己那只自動鉛筆拆開，看了看構(gòu)造，依樣裝好。樊老師把裝好的自動鉛筆交給左曉飛，左曉飛說：“謝謝老師。”樊老師說：“乖孩子，真懂事?！?p> 陳薇薇開始喜歡左曉飛，有一天晚上自由活動，左曉飛在跳跳床上跳，陳薇薇也鉆進(jìn)跳跳床的門，她學(xué)著跳，站不穩(wěn)，跌倒，爬起來跳，跌倒，左曉飛不跳了，坐到跳跳床邊的坐板上，陳薇薇也坐到坐板上，陳薇薇問：“你爸爸媽媽呢？他們?yōu)槭裁床灰悖俊弊髸燥w說：“老師說我是被人從垃圾堆里撿到送到這里來的，我沒有父母?！标愞鞭毖廴t了，想哭，又忍住。左曉飛問：“你爸爸媽媽呢？他們?yōu)槭裁床灰?？”陳薇薇說：“他們死了?！薄霸趺此赖?？”陳麗霞跳樓的場景在陳薇薇頭腦里記憶猶新，但她覺得跳樓不怎么好聽，所以說：“他們被汽車撞死的?！蹦菚r，陳薇薇四歲，左曉飛五歲。陳薇薇問：“怎么沒人領(lǐng)養(yǎng)你？”“左曉飛說：“不好看唄。”陳薇薇看看左曉飛，黑黑的臉，鼻子短，額頭皺皺的，不好看。
陳薇薇問：“你想被人領(lǐng)養(yǎng)嗎？”左曉飛說：“誰會領(lǐng)養(yǎng)我？”他苦笑笑。陳薇薇有點失望，左曉飛那么懂事，都沒被領(lǐng)養(yǎng)，自己還有什么希望？”
但是從此，陳薇薇和左曉飛更加親近，陳薇薇把做手工的膠水弄灑了，左曉飛找來抹布幫她擦。老師教折紙，左曉飛折不好，陳薇薇教他折。
有一天，教室外吵吵嚷嚷，一對叔叔阿姨站在樓道里吵架。叔叔說：“男孩子頂門立戶，要男孩子。”阿姨說：“女孩子將來結(jié)婚不用我們買車子房子，要女孩子?！笔迨逭f：“大部分男人掙錢多，要男孩子?！卑⒁陶f：“女孩子將來顧娘家，要女孩子?！备谒麄兣赃叺男ｉL說：“給你們推薦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你們挑一個。要好看一點的還是要懂事一點的？”阿姨和叔叔同時說：“懂事點的?！?p> 校長把推薦孩子的工作交給樊老師做，樊老師推薦的男孩是左曉飛，推薦的女孩是陳薇薇。
左曉飛和陳薇薇被帶到叔叔阿姨跟前，阿姨問：“你們會自己穿衣服嗎？”左曉飛和陳薇薇先后說：“會?！薄皶！卑⒁贪阉麄兊男瑤Ы忾_，讓他們系好。左曉飛先系好，陳薇薇后系好。叔叔說：“你看，男孩子動作快，系得好?！卑⒁陶曳蠋熞獊砑埞P，交給他們，說：“每個人寫十個字?！标愞鞭毕葘懞茫髸燥w后寫好。阿姨拿過紙條看了看，叔叔搶過紙條看了看說：“還是男孩子寫的工整?！笔迨鍖Π⒁陶f：“我們要男孩子吧。這個孩子看起來有才氣?！卑⒁炭雌饋硪矂訐u了。陳薇薇渴望的看著阿姨，希望她別改主意。左曉飛看看陳薇薇，他對叔叔說：“叔叔阿姨，你們帶她走吧，她很乖很聽話。我不想離開福利院?！闭f完往門外走去。
阿姨看左曉飛走出門，問陳薇薇：“你愿意跟我們走嗎？”“陳薇薇看左曉飛離開，說不清是喜是憂，聽到阿姨問自己，旋即集中注意力回答：“我愿意?！卑⒁虒κ迨逭f：“子女要看緣分的，男孩子不愿意跟我們走，女孩子愿意，強扭的瓜不甜，只能領(lǐng)女孩子是不是？”叔叔不再辯駁：“行行行，聽你的?！?p> 叔叔阿姨辦理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把陳薇薇帶回家。陳薇薇跟他們走時去跟左曉飛告別，陳薇薇說：“謝謝你讓給我。”左曉飛說：“我長大了會去找你，你到哪里都跟樊老師講。”他們勾住手指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笔迨灏⒁淘诮嘘愞鞭?，陳薇薇依依不舍的跟在叔叔阿姨后面，上了他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