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談判
“父親，”江北和海勒大眼瞪小眼時，凱瑟琳把父親那只托著燭光術(shù)的手拉開了，“他是個與眾不同的亡靈，還救過我一命，我覺得應(yīng)該和他好好談?wù)?。?p> 似乎怕父親進一步傷害江北，她刻意強調(diào)了這一點。
“你退開些，”海勒的敵意絲毫沒有消減，他可不像女兒那么天真，亡靈是不潔之物，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罪惡，是牧師天生的死敵。
他一只手護著女兒，防止亡靈從地窖里跳出來傷害她，盯著江北問：“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江北回答道。
“江……北？”海勒重復(fù)了一遍這個拗口的名字，又問：“誰復(fù)活的你，這片林地里還有被遺忘者存在么？”
“誰也沒有復(fù)活我，”江北攤開手，“我醒過來時就在那片林地里，連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p> 這句話被海勒當成了謊言，沒有被遺忘者的召喚，一具死去的骨骸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自己從墳?zāi)估锱莱鰜怼?p> “他說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證?！?p> 凱瑟琳看出了父親的懷疑，感覺事情可能要陷入僵局，忽然又后悔把父親帶過來了，她應(yīng)該直接把這個死靈帶回去，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再幫他隱瞞好身份，或許更好一些，如果她能鎮(zhèn)定下來，好好想一想這件事就好了，現(xiàn)在才想明白已經(jīng)太晚。
“我和哈維在提瑞斯法林地撞見過他，附近沒看到被遺忘者，前天夜里我和他在提瑞斯法林地被三只病狼圍住了，是他救了我?！?p> 她再次強調(diào)了這一點。
“如果你撞見被遺忘者，就不會站在這里說話了，”海勒訓斥了女兒一句，又轉(zhuǎn)頭問江北，“你偽裝成牧師接近我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沒想接近誰，”江北只想罵街，要不是那天你們幾個死活不讓老子走，老子早跑沒影兒了，“我目的就是活著，一副骨架還想活著，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和你們一樣，想活下去。”
海勒目光質(zhì)疑，顯然不相信江北說的，亡靈復(fù)生后通常帶著死前的仇恨和對血肉的渴望，不可能沒目的。
這樣想著，他不由又想起曾和這個亡靈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而且有那么多次，他的女兒在和這個亡靈獨處，胸口陣陣生寒。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反正我沒傷害誰的意思，”江北不想和海勒爭辯這種沒意義的問題，直奔了重點，“我能治愈正在鎮(zhèn)上流行的疫病，我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父親，這是真的，”凱瑟琳懊悔自己慌慌張張地沒想清楚，又堅定地站到了江北這邊，“他治好了許多老鼠，他能拯救那些感染疫病的鎮(zhèn)民。”
“就算他像你說的有這種能力，”海勒對江北的的態(tài)度沒有轉(zhuǎn)變的跡象，“身為一名牧師，靠亡靈來治療疫病，不是太可笑了么？”
“我覺得更可笑的是，”江北沒有哀求海勒，以這位牧師的性格，哀求也沒用，“身為一名牧師，居然奈何不了疫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病的人等死。”
凱瑟琳眼睛微微亮了亮，不管是苦行僧還是亡靈，這個死靈都一如既往的聰明，一句話就切中了要害，這下父親應(yīng)該沒話說了。
海勒確實被戳中了軟肋，也是活該他倒霉，愛德華前腳剛走沒兩天，苦行僧也跟著“失蹤”了，隨后布瑞爾鎮(zhèn)就爆發(fā)了嚴重的疫情。
這場詭異的瘟疫像風卷殘云一樣席卷了整個步瑞爾鎮(zhèn)，超過三分之一的鎮(zhèn)民被感染了，而事情全落在了他一個人肩上，這兩天他幾乎沒睡過覺，但始終對迅速蔓延的疫病束手無策。
鎮(zhèn)守艾瑞森已經(jīng)給他下了最后通牒，再想不到辦法，就以瀆職定他的罪。
瀆職？他想加入聯(lián)盟一直未獲允可，都不算聯(lián)盟的牧師，瀆哪門子的職，但艾瑞森就是這樣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江北察言觀色，趁熱打鐵地說：“你不用擔心我會暴露，我在臨時教堂住了那么久，你們從沒察覺出異常，要不是這次意外，你們也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我可以一直穿著祭司袍，偽裝成苦行僧，只要你們不說，我也不說，就沒人知道我的身份。”
“父親，我覺得這是可行的，”凱瑟琳又幫腔道，“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你是你，我是我，苦行僧還是苦行僧，沒有人會發(fā)覺的?！?p>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你？”海勒還在猶豫，這個主意確實可行，苦行僧的形象已經(jīng)贏得鎮(zhèn)民們的信賴，沒人會來盤查這個亡靈的底細。
但一名牧師依賴亡靈治療疫病，如果泄漏出去，他想離開都將成為一種奢侈，更有可能被送上火刑架，搞不好還要連累女兒凱瑟琳。
讓女兒過上更好的生活，是他一直堅強著支撐到現(xiàn)在的動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根本就不會離開血色修道院。
“這是你自己的事，”江北沒心思說服海勒完全信任自己，那不可能做到，直接將了軍，“信，還是不信，你做一個選擇。”
海勒被將主了，的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要么對疫病束手無策等著被趕走，帶女兒在這片詛咒之土艱難求生，要么承擔風險緩解疫情，獲得加入聯(lián)盟的機會，讓女兒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
——顯然，后者對他而言更有利，對凱瑟琳也是。
這個亡靈看透了這點，所以才這么有持無恐。
這樣想著，海勒低頭看著江北，憤怒而又無奈，被一位苦行僧壓制他能接受，畢竟雙方都是人，可這明明是個亡靈，他居然還是被壓制，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最終，海勒做出了選擇，他讓江北戴好兜帽，然后找來一截粗樹枝，伸進地窖把江北拉了上來。
但顯然對江北保持著高度警惕，回布瑞爾鎮(zhèn)的路上，始終護著女兒與江北隔開一段距離，手縮在袍袖中，隱隱閃著暈黃色的光亮。
“你不用這么戒備，我要想傷害誰，以前住在臨時教堂時就做了，”江北對海勒捂著褲襠過河的行為有些不屑，“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立刻就走。”
當然，江北也只是隨口說說，機遇和危險并存，那么多負面能量就在布瑞爾鎮(zhèn)，吸收完之前，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海勒哼了一聲，袍袖中的光亮暗了下去，但對江北明顯還是不放心，回到臨時教堂后，沒再讓江北住二層，而是讓他睡了漏雨嚴重的閣樓。
還連夜把閣樓的門窗用木板釘上了，然后用一條很粗的鐵鏈把閣樓的門鎖了起來，叮囑凱瑟琳不要試圖接近閣樓。
江北沒在意，如果他和海勒對換身份，面對一個如他一樣恐怖的生物，不，死物，也會采取一些防范措施。
江北唯一感到可惜的是凱瑟琳，他其實早就感覺到，這姑娘對他有種懵懂的好感，現(xiàn)在擼得一絲不剩，他還能不能贏得對方的信任都是個未知數(shù)。
路遙且長，只能一步步從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