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志超又嘆了一口氣:“你們第一次進(jìn)車間的時候,我第一眼就看見了寧寧,一聲‘媽’差點(diǎn)脫口而出,她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我媽。從那時我就開始注意她,現(xiàn)在終于證實(shí)了。呵,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了,我終于找到她了!”志超激動地有些哽咽:“她走丟的時候才四歲,那年我十歲。自從她走丟之后,我們一直在找她,從未放棄過。起先,我爸沿著周圍的村落打聽尋找,接下來便是周圍的縣市,一邊找一邊貼尋人啟示,也去派出所,民警們都說有線索了就會給通知。后來邊去周圍的省份找,找了整整八年之后,卻也沒有一絲線索。不斷在外奔走的這八年里,我爸像是蒼老了幾十歲,親戚鄰居都勸他放棄,說這么多年了,孩子肯動長大變樣了,走個照面也認(rèn)不出來了。爸媽咬牙堅(jiān)持著,不肯放棄,后來他們聽說,越越走丟那年,有一批孩子被輾轉(zhuǎn)拐賣到了上海。爸媽便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湊出來一筆錢,我爸就帶著這些錢去了上海,大半年沒有音信。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高考后第四天,我早上早早起來正要出門去鎮(zhèn)上打零工,卻見村長帶著幾個民警走向我,他們帶來了我爸已于兩個月前出事亡故的消息。這簡直就是一個晴天霹靂!”
古志超擦了把臉,緩了緩情緒接著說:“自那之后,我媽就精神失常,整天瘋瘋癲癲的,整天跟我念叨,‘超,還不去找越越?超,快去村頭看看你爸回來了嗎,有沒有帶著你妹?’不久后我也收到了北X大機(jī)械工程與自動化專業(yè)的錄取通知書,可我與大學(xué)已是無緣了。我把錄取通知書塞在床底下,便帶著我媽出了門,從AH老家一路向北,每到一個縣市就停留幾個月,一邊打零工,一邊尋找妹妹。本打算若是找不到,到了中國最北邊,便再往西走,然后往南,繞著大中國轉(zhuǎn)上一圈,最后回老家。蒼天有眼,終于讓我在這兒找到了她!我爸找了她八年,我找了她八年,終于找到她了?!惫胖境瑑芍皇治嬷槅柩柿藥茁?,接著他深吸一口氣,使勁吞咽了一下,極力控制住自己悲傷翻滾的情緒。
我早已被感動地淚流滿面,一包紙巾都快用完了,看到古志超可憐的樣子,我趕忙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紙巾擦了把臉,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勸他,所有安慰人的話語都很是空洞乏味,不能給這個用八年韶光找到妹妹的悲喜交加的人的心靈以慰藉。
我只好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希望用這種無聲的鼓勵能傳遞給他繼續(xù)堅(jiān)持下去的力量。
“我是不是很沒用,很沒出息?我今年都二十六歲了,卻一事無成,帶著個瘋媽到處打零工,每天都活在麻木混沌中,跟那些無業(yè)游民、流浪閑漢有什么區(qū)別?”古志超說著又用雙手捂著臉嗚咽了兩聲。
我是真心憐憫這個卸去痞氣偽裝面具的大男孩,或許他心里是有怨有恨有委屈的,畢竟為了找到妹妹,他付出了太多沉重的代價:八年青春韶光,本應(yīng)豐富多彩,充滿活力,卻被他過的渾渾噩噩,陰暗頹廢;位居“985,211”前列的北X大錄取通知書也只能藏在床底下慢慢的變黃霉?fàn)€,再難見天日;一個靠打零工勉強(qiáng)糊口度日的普通人,如果不能釜底抽薪,脫胎換骨,恐怕再難有大的作為,只能繼續(xù)渾噩頹廢下去,苦悶人生一望到底。他若要怨要恨,也只能怨恨造化弄人的不公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