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兒,阿爹方才走時(shí)叫你背的《鹿鳴》,學(xué)得如何?”沈其墨抱起沈迦易,滿眼寵溺。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吹……”沈迦易記不得內(nèi)容,開始撓頭了。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鄙蚱淠狳c(diǎn)道。
沈迦易怕是早就忘了自己還要背詩來著,只呵呵地咧嘴笑,沈其墨捏捏他白嫩的小臉蛋,抱著兒子進(jìn)了廳堂。
絳紅的木質(zhì)桌椅擺放在堂內(nèi),廳壁上各色書畫懸掛,滿目的古風(fēng)古韻。
“老爺回來了?!?p> 阿瑤循聲望去,一身深紫色羅裙的婦人踏入廳內(nèi),高高的發(fā)髻上并無過多朱釵點(diǎn)綴,倒是端莊典雅。
沈迦易張著大大萌萌的眼睛望到了那婦人身后的粉衣羅裙女子,從沈其墨懷里跳下,蹦跳著撲進(jìn)那女子懷里。
“娘親——”
粉衣羅裙趙氏柔柔一笑,低下身迎著他的小心肝兒。
阿瑤了然,原來這小少爺?shù)哪镞@么年輕呢……她倒是忘了古人的三妻四妾,一心以為他是沈夫人肚子里掉下來的團(tuán)子。
“這位是?”沈夫人凝著疑惑的眉眼望著阿瑤。
“夫人好,民女阿瑤,是……”
“是我收的義女。”
阿瑤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去,盯著沈其墨瞧。
誒?這沈大人的意思是……
“怎么不出聲,莫非不樂意?”沈其墨隱約含笑道。
沈夫人默然,還未搞清楚狀況,趙氏已然開的通透,將易兒交予乳娘,行至桌前斟了一盞茶遞給阿瑤。
“還不快敬你義父一杯?!壁w氏溫柔笑道。
阿瑤得了趙氏提點(diǎn),后退幾步在沈其墨跟前跪下,雙手端著茶盅笑遞向沈其墨,“義父,請喝茶!”
沈其墨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茶盅輕抿了一口,遂放在案上。
他望著阿瑤一雙清澈的眼眸,一番思索之后開口道:“知足常樂,瑤環(huán)瑜珥……從今以后,你便叫沈知瑤?!?p> 說來阿瑤與沈家當(dāng)真是有不解之緣。
若是當(dāng)初穿越機(jī)構(gòu)靠譜著些,沒有搞錯(cuò)宿體,她如今已是太傅的嫡女,沈迦安。
一代風(fēng)華,不櫛進(jìn)士,多么令人艷羨。
可即便與沈大小姐的身份失之交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間,她還是成了沈家的女兒。
或許,她的穿越之旅已在慢慢回歸正道。
靜謐的林中偶有飛鳥點(diǎn)過樹梢,破舊的木屋里頭,僅有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照明。
瘋老頭替自己臂上的傷口附上搗碎的藥草,小心地卷下袖子。
窗子忽地開了,蠟燭的火光隨著吹入的風(fēng)搖曳,他起身行至窗邊,身后一把寒劍抵在他的肩頭。
“久別重逢,何必次次都刀劍相向呢?!悲偫项^嘆了口氣,還是將窗子給合上了。
“我警告過你,不要再接近天允,不然我一定殺了你——”
謝婧的聲音冰冷,如她手中的劍一般。
瘋老頭緩緩回轉(zhuǎn)身子,“王命不可違?!?p> “她算什么王?不過是個(gè)拋夫棄子的蛇蝎,為了茍延活在世上,連親生骨肉的命都可以不管不顧!”謝婧的瞳色轉(zhuǎn)深,語氣多了幾分怒意。
“當(dāng)年情況特殊,長公主別無選擇,唯有隱忍。”
“哼,隱忍二字,說的何其輕巧……她既然在乎公主的地位和榮華,守著如今掌控的王權(quán)過完余生便是?!?p> “政權(quán)既已經(jīng)穩(wěn)固,長公主盼我?guī)Щ厥雷?,繼承大統(tǒng)?!?p> 謝婧冷笑一聲,“這世間哪里還有什么世子。她唯一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楊千林的枯樹下……”
“我知道……那是啟兒……”瘋老頭的雙眸哀傷淺露,“他腳底的那顆黑痣……”
“你閉嘴!”謝婧的聲音有些顫抖,手中劍鋒一動,瘋老頭的脖頸上立即顯出血紅。
謝婧一雙眼眸憤怒,悲痛夾雜,漸漸蒙上一團(tuán)霧氣,眼前的男人分離成好幾個(gè)重影晃動,她有些看不清。
“你知道……你當(dāng)然知道!你是司天監(jiān),卜盡天下,看透一切,為什么就不肯救啟兒一命……”謝婧緊了緊持劍的手,聲音哽咽了幾分,“他也是你的兒子啊……”
“啟兒和世子的天命纏繞,無解……”
一滴淚從謝婧眸中溢出。
十八年過去了,每每夢中她懷抱著啟兒慘死的尸首,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他,為何要愚忠聽命于王,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殺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配當(dāng)一個(gè)父親!
如今謝婧的劍就抵在他喉間,只消往前一步,殺她兒子的幫兇便可去九泉之下向啟兒賠罪……
“我在楊千林替啟兒立了無字碑,他一定很想娘親,你回去看看他吧……”
謝婧緩緩閉上雙眼,利劍滑落手心。
翌日。
“蠶絲綢緞,出三十卷。”
“棉料布匹,出五十卷。”
御羅衣賬房內(nèi),什琿又在合計(jì)賬目了。
只是昨日剛受了笞刑,渾身疼痛,這握筆的手都在顫抖。
“二爺——”
門外祖宗一聲吼,什琿手中的毛筆都嚇掉了,墨汁在賬本上暈染開了去,他趕緊拿袖子去擦拭,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阿瑤從門外探出腦袋,瞇起眼睛笑望著他。
“阿瑤?不不不,我是說沈小姐,你怎么……來了?”什琿緊張兮兮地望著阿瑤,該不會是昨日的事情還未消氣,特意來尋他刁難的吧?
幾張宣紙被拍在什琿案前,阿瑤手壓著那紙,笑道:“二爺,賞花宴的襦裙設(shè)計(jì)稿我畫完了,請過目?!?p> 什琿的視線在阿瑤和案上的宣紙上來回地掃,狐疑地拿起宣紙瞅著。
總體是齊胸襦裙的款式,里襯是繚姿鑲絲花案,一條紗帶繞在腰際盡顯腰身。
外件拖尾煙攏百水裙,雙腕衣袖處畫出幾道褶痕卷成六瓣花狀別起,紋路花案極其特別,他說不上那花叫什么,就是覺得綻放之姿甚美。
若是仿照著這設(shè)計(jì)稿子制出衣裙,必然是驚艷四方!
不過,眼下什琿的心思更多的是在阿瑤身上。
“你……特意來交稿的?”
“難不成我特意來看看二爺氣色如何?”阿瑤輕哼一聲,指著案上的稿子道,“這件衣裙名為‘曇花仙’,宣傳詞我想……就主打朦朧美好卻轉(zhuǎn)瞬即逝的感覺?!?